血缘政治:摄政王载沣的生死劫野史趣闻
1909年1月6日早饭后,北京前门火车站来了一行特殊的客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有一个身材矮胖的50岁男人,只见他身穿一套黑色便服,头戴黑绒皮帽,脚登黑色短筒皮靴。而最惹眼的是他戴的那顶皮帽子。皮帽的四周吊着貂皮,中间露出黑绒平顶,帽子前面还镶着一块宝石。但看他这身打扮,还有前呼后拥的随从,一看就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就是刚刚被新任摄政王载沣罢官的原军机大臣袁世凯。此刻,他是奉旨回河南老家“养病”去了。

袁世凯:任山东巡抚时的照片
前来送行的人群中,有两个神情格外忧郁的人。一个是人称“杨皙子”的杨度,大清朝著名的宪政“专家”。半年前的1908年4月20日,湖南才子杨度在军机大臣袁世凯和张之洞的推荐下,获得一个候补的“四品京堂官衔”,在宪政编查馆行走,其后担任参议,成为袁世凯身边的一个红人;另一个是学部侍郎严修。当时从北京发往汉口的火车,是上午九点之后开车,袁世凯要回河南必须要乘坐京汉铁路这一趟的列车。火车发出前,袁世凯和杨度、严修等人在站台一一握手告别。曾几何时位极人臣的袁世凯仰仗强大的北洋军后盾的支持,虎步京师。一朝突被罢免回籍,顿时门前冷落鞍马稀。只有杨度和严修不顾朝中人言可畏,亲自来车站送行,怎不叫袁世凯感动?袁世凯拉着严、杨二人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二君厚爱我,良感,顾流言方兴,或且被祸,盍去休。”严修回答说:“聚久别速,岂忍无言。”杨度满不在乎地说:“别当有说,祸不足惧。”杨度向来恃才傲物,其实袁世凯这次罢职回籍,他顿时在朝中失去了后台,形影孤立,内心凄惨不已。

袁世凯的宪政专家,湖南才子 杨度
袁世凯回籍养疴,失去靠山的杨度的心情自然烦闷至极,正像这北京城干燥寒冷的天气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人间的温暖。说来也怪,自入冬以来,北京城依然是“燥阳高升”,数日来没有丝毫下雪的迹象。在这寒冬腊月里,人们的心情也变得莫名其妙地烦躁不安起来。几天来,大清朝军机处的空气异常地沉闷,里面办公的军机章京们也是异常地忙乎着,人人面带严肃之情,谨言慎行。公元1909年元旦刚过,次日摄政王载沣就召见军机大臣世续和张之洞,发出三道“蓝谕”:第一道是罢免军机大臣袁世凯,“回籍养疴”;第二道是让刚死去的慈禧太后的娘家人那桐入军机,补袁世凯的缺;第三道是让“孚郡王的嗣子”澍贝勒在乾清门侍卫上行走,以加强宫廷门禁安全。摄政王载沣对清廷皇室贵族内部都是如此提防,更不用说汉人权臣袁世凯了。而罢免袁世凯就是他急于巩固皇位的不得已举措。在袁世凯离开京城的第三天,北京城终于迎来了阳历新年的第一场小雨雪。虽是一场小雪,却让数日来沉闷的朝廷上下舒缓了一口气,人们的心情为之一松。时任军机处章京、四品官许宝蘅在1909年1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雪,入冬以来未见雨雪,亢燥颇不适,得雪稍慰人心,惜尚不剧。”这场雪也很快让人们忘记了清廷罢免袁世凯所带来的对朝局的担忧。但是,摄政王载沣驱袁的风波并没有平息下来。随着而来的是对北洋派余党的清洗。

摄政王载沣,在1909年1月2日罢免军机大臣袁世凯
1909年2月,载沣将袁世凯的亲信、邮传部尚书陈壁革职,“永不叙用”;不久,敢为袁世凯两肋插刀的学部侍郎严修,审时度势,主动“乞休”;接着,清廷将袁世凯的结拜兄弟、北洋文治派的领袖徐世昌调任邮传部尚书,其东三省总督位置由满人锡良继任。锡良一到任,就以“贪污案”为借口,把北洋派干将、黑龙江布政使倪嗣冲“革职,并勒追赃款”;3月23日,北洋派把持的民政部(类似于公安部)侍郎赵秉钧辞退,其掌握的京城“警察权”转到皇室亲贵手中。在清廷大肆削弱北洋派势力时,袁世凯挟他的第5和第7两个姨太太来到了河南辉县暂住,他在北京东城区锡拉胡同的宅邸中只留有一些人看家护院,其余的都逃到了天津,借住在袁家的至交、一个叫梁宝生的富人家里;从1909年1月初到5月间,这几个月朝局动荡不安,袁党嫡系频频遭受打压,袁世凯只好“闭门思过”,其后才渐渐活动起来。 袁世凯抵达河南卫辉县一个月之后,就开始给朝廷中的亲朋故旧去信,告知他在河南的“养病”情况。1909年2月5日,这一天袁世凯给四位清廷高官写信,他们是山东巡抚袁树勋(1847-1915)、两广总督张人骏(1846-1927)、浙江巡抚增韫(蒙古人,最后一任浙江巡抚)、礼部右丞刘果,信中所谈内容几乎雷同。其意无外乎是,我在河南已经安顿好了,刻下正在养病,请诸位放心。比如他在给亲家翁、两广总督张人骏的信中写道:弟自去年秋间忽患腿痛,不良于行,曾经请假两旬。只以枢垣职任繁重,不得不销假力疾从公。入直必须有人扶掖。腊月增剧。仰蒙朝廷体恤,放归养疴。圣恩高厚,莫名钦感。比来寄居卫辉,调治宿恙。惟此间庐舍年久失修,夏季暑雨,恐将倾塌。彰德乡间,有亲戚空屋一所,拟于春暮移居彼处。抚杖观耕,将从田夫野老游矣。此后林泉怡志,终我余年,皆出自天家所赐也。

袁世凯的儿女亲家,张人骏
袁世凯去信通报“平安”的这几位官员,皆是朝廷封疆大吏,其任职辖区涵盖山东、浙江、两广等重要省区;此外,老袁之所以专门致函给清廷礼部右丞刘果,也是别具深意的。因为,礼部是清廷中一个制造和传播公众舆论的特殊衙门。礼部,别称“典礼院”,掌管大清朝的祀典、庆典、军礼、丧礼,外交礼仪、以及学校教育事务。虽是一个清水衙门,“礼部”因是一个文人荟萃的衙门,自然也是一个传播小道消息的清议之所。故而,袁世凯写信给并无深交的刘果,其意不过是通过刘氏之口,散布消息,让清廷知道他袁世凯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扶杖观耕的村夫野老”,优游终年,不问政事。在河南卫辉暂住了几个月之后,袁世凯在1909年6月间迁居到河南彰德(安阳)北门外的洹上村。这里原是天津盐商何炳莹的一座别墅,前临洹水,右拥太行。入驻之前,袁世凯委派其长子袁克定(1878-1955)负责监工维修。在洹上村宅邸外面加修了高大的院墙,四周修筑了炮楼。在院子里面,还有一个四合院,这是袁世凯家人居住的地方,里面修葺一新,袁世凯取名“养寿园”。其内有假山叠石,花草树木,又开凿了一个很大的水池,把村前的洹河水引入。

袁世凯在河南安阳的洹上村:养寿园
每当月圆之夜,袁世凯会独自和他的三姨太荡舟赏月。在皎洁的月光下,袁世凯的三姨太手抚七弦琴。这悠扬的琴音总是能够袁世凯带来片刻的宁静,忘却世俗的烦恼,沉浸在田园牧歌式的悠闲世界里。但这不过是他瞬间的遐想,虽然息影林泉,他仍然胸怀远大的政治抱负,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尽管袁世凯文采平庸,却很喜欢附庸风雅。早在少年时代,他在河南项城老家久纠集了一帮酸秀才,成立了“丽泽山房”和“勿欺山房”两个文社,自为盟主,供养了一帮食客,相互间吟诗唱和,获得了一个“乐善好施”的美名。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与破落官僚家庭出身的穷秀才徐世昌(1855-1939),成为结拜兄弟。其后,在袁世凯的资助下,徐世昌进京赶考,获得进士及第。1896年初,袁世凯奉旨到小站练兵,请在翰林院困守多年的“黑翰林”徐世昌出山,辅助他小站练兵。
1901年底,袁世凯成为直隶总督和北洋大臣,徐世昌也跟着仕途得意起来。1907年他被清廷加封为东三省总督,成为主政东北的封疆大吏。但是,这一次袁世凯下野之后,他的好友徐世昌也受到了影响。不久前,清廷将他从关外的东三省总督调任邮传部尚书。这是坏事,也是好事。说是坏事,北洋派失去了东北一块重镇,说是好事,他的死党徐世昌重返京城,担任邮传部要职,可以借此机会及时掌握朝廷内部动态,从而为赋闲在家的袁世凯提供所急需的朝廷内部情报。

徐世昌,袁世凯的结拜兄弟
袁世凯在做官的时候很少作诗。现在闲居彰德洹上的“养寿园”,他终于偷得闲暇去作诗了。一天,袁世凯坐在洹河上的“圭塘桥”上诗兴大发,提笔自题《渔舟写真》一首,诗曰:
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 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持却瓯。 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
袁世凯的诗艺水平确实不算好,但“诗言志”,他的这首诗里隐约流露出一些自负和不甘寂寞的复杂心情。如当时陪伴袁世凯身边的三女儿袁静雪说,这些诗歌却“深深地道出了他待时而动的心机,表明了他在彰德隐居的实质”。实际上,袁世凯隐居洹上期间,一直通过养寿园中私设的“电报房”与朝廷各方权臣保持联络,所谓“久居乡野,对国事未敢置词”,纯粹是骗人的谎话。
下野之后,袁世凯刻意掩饰自己的政治野心,源自他对清廷朝局变幻无常的认识。在1909年移居洹上的最初几个月中,摄政王载沣一直在扩充皇族亲贵的权力,削弱袁世凯北洋派的权势。而欲削弱袁世凯的权势,首先必须打压北洋派在朝廷中的靠山,即庆亲王奕劻。于是,载沣在1909年7月23日,下诏:“准奕劻开去管理陆军部事务,以示优加体恤之至意。” 这封诏书的意义是,将奕劻的权力只限制在军机处,而不让他参与军事事务。为何摄政王不能彻底辞退庆亲王奕劻呢?彼时,奕劻已经73岁高龄,老迈昏庸,他凭什么还能够尸位素餐呢?这就是奕劻为官的高明之处。因为,奕劻背后还有隆裕太后的支持。只凭一件小事,奕劻就得到了隆裕太后的好感。

在慈禧确立溥仪为嗣皇帝的时候,如果没有奕劻的一句话,光绪皇帝的皇后隆裕就不能享有“太后”的尊荣。隆裕虽然没有政治智慧,但是她像慈禧一样贪恋权位,而奕劻深知这一点,故而投其所好。据史书记载,慈禧在立嗣诏书中,最初只说到让醇亲王载沣的儿子“溥仪著入承大统为嗣皇帝”,却根本没有明确他是“光绪的嗣子问题”;因为在慈禧的心目中,“溥仪自然是继承他自己的儿子同治皇帝载淳,而不是继承光绪的。那么一来,当了34年皇帝,活到38岁的光绪载湉,不但活着的时候受了一辈子罪,就是死了也连一个过继的儿子都没有。这对死去的光绪固然是极大的不幸,但他却不再身受了;而他活在世上的妻妾,就会从此名分不正,无所依靠,命运更加悲惨。”
如果这样,光绪的皇后隆裕无疑是最惨的。但是,庆亲王奕劻及时向慈禧太后建议,给予修正,建议在“立嗣诏书”中加入“兼祧皇帝一语”;据说,慈禧太后“不应,有怒容。奕劻跪请至再,乃颔之。遂于诏书中加承继穆宗并兼祧大行皇帝一语。”因此,隆裕太后“深德奕劻。故后,载沣、载泽极力挤之而不能动,则隆裕拥卫之力也。”
摄政王载沣虽无治国之才,但是他有捍卫满人江山社稷的强烈使命。由于缺乏政治手腕,不懂得笼络人心,也不会像慈禧太后那样搞派系政治平衡。他最终所依靠的就是“血缘政治”,在满汉矛盾日益尖锐的背景下,他越是重视血缘政治,越是激化满汉种族矛盾,结果造成朝局一发必可收拾。赤裸裸地利用血缘政治原则是治国无能的摄政王载沣在自掘坟墓。他的血缘政治的表现,就是将朝廷军政大权集中在自家亲兄弟手中。

摄政王载沣的弟弟载涛
1909年8月15日,载沣赏给他的六弟载洵和七弟载涛“一等第二级宝星”(宝星相当于今天的荣誉勋章,是奖给有特殊功勋的人);10月14日,载沣又下令,赏给这两位弟弟“郡王衔”。由此,造成了载沣三兄弟“一门三王”的突出地位,此举自然引起其他皇族和朝廷大臣的非议与不满。
其后,载沣在1909年委派载洵出国考察海军,在其回国之后委任为“筹办海军大臣”;又在1910年春派弟弟载涛出国考察陆军,并委任他为“专司训练禁卫军的首席大臣”,而把年长而有资历的毓朗和铁良作为其弟弟的副手。载沣通过皇族来笼络军政大权,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军事上,载沣依靠载涛和毓朗来掌握军权;在政治上,他依靠皇族远房的载泽,载泽富有政治谋略,为载沣出了很多“好主意”,但是载沣“耳根软,容易变卦”,气得载泽有一次说:“大哥(载泽自称是载沣的大哥)为的是你,并不是为我个人打算”。
当时满人中与北洋军联系最密切的是满人铁良,但是载沣认为铁良是奕劻的亲信,其后利用荫昌排挤铁良,让荫昌担任陆军部尚书,将铁良外调为“江宁将军”。总之,载沣重用的载洵、载涛以及奕劻和那桐,都不能担当维护清廷江山的重任。载洵、载涛太年轻,毫无政治经验,而奕劻和那桐贪污受贿,恶贯满盈,外间讥讽他们是“庆那公司”,此“庆那公司”的最大“股东”就是袁世凯,他们的灵魂早已被袁世凯所收买。尽管此时袁世凯已经下野,远在河南彰德洹上村,但袁世凯的“替身”徐世昌这时在京城与奕劻和那桐打得“火热”,成为主宰“庆那公司”的灵魂人物。
摄政王载沣将大清皇朝的安危寄托在北洋派领袖袁世凯的“替身”徐世昌身上,希冀确保爱新觉罗皇室家族的血缘政治的延续。殊不知徐世昌实际上却是袁世凯安排在皇族身边的一个隐藏很深的“卧底”。由于这个“卧底”的存在,袁世凯在辛亥革命期间从而能够得以“东山再起”。随着袁世凯的出山,他借助革命党的力量来摧毁摇摇欲坠的大清皇朝。那时,清之亡,就指日可待了。未完待续
(编辑 高山)
本文作者:明德史馆(今日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