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改革,帝国最后的机会野史趣闻
张居正(1525-1582)
张居正,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万历初年(1573年)成为内阁首辅,是一个可以与唐代杨炎、宋代王安石相提并论的人物。与扬炎、王安石一样,张居正也以擅长理财著称:隆庆年间(1568—1573),帝国太仓几乎年年亏空二、三百万两白银之巨;万历十年,张居正死的时候.帝国太仓存银己高达四百万两,粮食可供此后数年之用。
《国榷》将当时的情况誉为“海内肃清、四夷慑服”。此前、此后大明帝国都从未有过如此强盛的国势。
如此成绩,张居正身后的评价同样毁誉参半,有人将他称为“宰相之杰”、“旷古之奇”、“救时宰相”,也有人说他“专权搜证”、“自作威福”、“苛察”、“扰民”。自张居正去世,这场争论已经延续了四百多年,世事轮回,直至今日仍然“迄无定评”。
张居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相信大多数人知道王安石都是从“王安石变法”这个名词开始,然而,历代史家极少有人以“张居正变法”来描述张居正,张居正虽然做了和王安石一样的事情,却从未标榜自己要“变法”,他所做的一切那是“悉遵成宪”。
王安石打出口号是“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看似痛快淋漓,其实不过是花哨的武术套路,近身实战根本抵不过凶悍的直拳、勾拳。奸臣当道、山河残破,说穿了是有人拿了不该拿的钱、利用手中的权力分走了太多利益。地摊讨价还价尚能争得面红耳赤,变法者要重新分配天下之财,又是一场多大的斗争?
国事唯艰,旧制度—定有不合理的地方,却一定也有很多合理的地方——那是无数前人心血的结晶,制度制定者和执行者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所以这些制度才能历经百年不变。
在习以为常的旧制度中,突然跑出一个自以为聪明的人,打了这个饭碗、扒了那个官衣,脾气好的写封信劝一劝(比如司马光),脾气不好的没准抄家伙就奔你家去了(比如苏辙)。
张居正曾这样评价“变法”二字:今上继承了祖宗的皇位、臣民、江山与舆图,变法、变法,今日岂无法、祖宗之法岂恶法?治新者仍旧是原来的那些人,新法不过是几个新名目,焉能指望旧人依新法?所谓变法,不过是一群宵小自作主张,试图打破现行利益分配框架另谋利益!
所以,法绝不可轻变!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最需要的不是变法,而是变人、变心,尤其要变官(惟在于核吏治)!只要“悉遵成宪”就能管住这些不可—世的封建官僚。
不变祖宗之法,就收拾不下你们了吗?
第一个办法就是要管住当官的,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职责,即,考成法!
“考成法”说白了就是业务考核,今天的金融业员工深受其累,银行有存款任务、券商有经纪任务、保险有保单任务,年底算账没完成任务,您就得“听狗叫、看猪脸、任务加重工资减”!大明帝国当官原本也没那么容易,州道府县都有税收指标,朱元璋时代如果完不成任务就会被一刀咔嚓掉——完不成任务就是贪污了!后来皇帝懈怠政务,封建官僚也就失去了制约,随着土地兼并愈演愈烈,当官的不敢向官家豪强收税,考核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在张居正看来,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为政之初他就宣布:治事并不在那些毫无用处的一纸空文,而难在法之必行、言之必效,如果从来不去考核、不去总结教训、不去追究责任,人人就会都怀着苟且之念,纵使尧舜为君、禹皋为佐,也难有回天之力!所以,要“月有考,岁有稽”,一月一小考、一年—大考!
六部及州道府县都要设立三本账簿,把每个月该办的事情都写在上面,自己留—本、监察机构—本、张居正一本。到时候对账,不把活干完,一把手降职!
为了明确考核指标,张居正的第二条办法是丈量土地,核查财产,向富人征税。
帝国太仓年年亏空,完全是因为有钱人通过各种名目掠夺小民土地(曰飞访、曰影射、曰养号、曰挂虚、曰过都、曰受献……),掠夺土地又隐瞒土地。洪武二十一年天下尚有土团八百五十万七干六百二十三顷,正德年间朝廷可以征税的土地已经不足四百万顷了,隆庆年间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无一亩田者居然要负担七八十亩土地的税收,富者种无粮之地,贫者输无地之粮!
如果豪富之家膏腴之地跨连郡邑,编户末民无衣无食却要负担绝大部分田赋,人们焉能不逃亡山林又转为盗贼?
“向富人征税”只是遏制土地兼并的手段之—,也并非张居正首创。大唐帝国的杨炎曾经推行“两税法”,试图“唯以资产为宗”向富人征税,然而,大土地所有者本身就是封建官僚,又怎么可能依靠这些人自己剥夺自己的财富?杨炎的改革根本就不具备最基本的社会条件,最终杨炎本人也被唐德宗赐死。
跟杨炎相比,张居正还是有底气的,张居正有杨炎等人不可能具备的一个特征:杨炎只是宰相,张居正却拥有绝对权力。
皇帝是中国古代理论上的最高统治者,也只停留在理论上,事实上经常有人不把皇帝当干部。在张居正眼中,皇帝就是一个傀儡,有一次张居正让万历皇帝读(《论语》,这个十岁的儿童把“色勃如也”读成“色背如也”,结果,张居正怒吼一声:这个字应该读“勃”!万历皇帝居然吓得抖如筛糠,估计就如同当年班主任让我请家长一样。于万历皇帝而言,张居正基本类似于狼外婆之类的狠角色,李太后在教育万历皇帝的时候就经常把张居正挂在嘴边:使张先生闻,奈何?
按照张居正自己的说法,吾非相,乃摄也!这句话的意思摆在当时其实足以杀头了,张居正先生早就看不上宰相这个头衔了(虽然他实际上连宰相都不是),而是要当摄政——真正的皇帝!
摄政至高无上的位置赋予了张居正绝对权力,所以,他才能清丈土地并剿灭一切反对者!万历五年,大明帝国开始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户口,无论封疆大吏、勋臣贵戚还是皇室王爷,必须交出匿藏的土地;否则,你再牛,总牛不过张摄政,无论官至几品都要把你发去戍边!万历九年,帝国在册土地扩大到七百多万顷,达到了刘瑾整理军屯以来的最高水平。
万历九年,做完以上两项,张居正使出绝招——“一条鞭法”!
明太祖朱元璋以汉文帝自标,规定帝国田赋不得超过三十分之—。三十税—的税率确实不高,实际操作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白银没有成为货币的时代,大明帝国田赋直接收实物,简单点说就是种什么收什么,种蔬菜就缴蔬菜、种桑树就缴蚕丝、种粮食就缴粮食。您把蔬菜运来了,先在门口等两天吧,坏了,再去拉一车来,税率立马上升两倍;您把粮食运来了,太湿,按三折算、再去拉两车来,税率立马上升三倍;您把蚕丝运来了,陈丝,按一折算、再去拉九车来,税率立马上升十倍……
实物税赋具体按几折算、税率上升几倍,完全要看苦巴巴的小农向胥吏孝敬多少!看起来没有问题的三十税一,实际执行下来,无数百姓就这么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田赋好歹是有标准的,徭役就一点谱都没有了,帝国每年都要治水、修路、运漕粮……男子十六岁以上就要为国家服役,不到六十不能休息,一般情况下每年一个月。徭役有很多种,有的只是在当地搬砖锄泥修城墙、有的却是长途运输、有的是让你去前线送死……同样的活儿放在不同时候结果也截然不同,比如,农闲时节没人找你,专捡农忙的时候让你去修路……不能及时播种或收获,咱这一年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税制越复杂,封建官僚上下其手的机会就越多。为了根除这些弊病,自嘉靖年间就有很多名臣试图把税制化繁为简,根除胥吏捞钱的机会,比如,著名的清官海瑞在任淳安县令时曾经试验,无论正税、赋役一律折价为白银,可惜,这一改革触动当地强豪的利益,海瑞很快被按上了“鱼肉缙绅、沽名乱政”的罪名并被罢官。
海瑞的法子其实是一个好办法,万历九年,在全国土地丈量基本完成的情况下(也有人认为根本没有完成),张居正推出了“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又名“一条边法”,即把所有的税收合并到一边,简单点说就一句话:把所有的田赋、徭役都改为白银,具体而言又可分为三个单词:“赋役合并”、“官为签募”、“田赋征银”。
——所谓“赋役合并”,就是将各种名目的徭役并入正税,不再征发居民为帝国无偿干活。
——所谓“官为签募”,就是不再按人头计算徭役,谁家土地多、谁家就要服更多徭役。什么?不愿意服役、没有时间?您不来也行,交钱,收到银子后官府会雇人替你服役!
——所谓“田赋征银”就更简单,除部分军需项目外,田赋一律折银交纳,不再缴纳实物。
明人徐希明曾这样评价一条鞭法:这种方法相对公平,便于小民而不便于官府贪墨,便于贫人而不便于豪富之家,便于乡民而不便于造弊之胥吏。
“一条鞭法”的原意肯定是增加朝廷收入、减少胥吏盘剥,实际上,“一条鞭法”对历史的最大作用却在于影响了货币运行,这恐怕也是张居正自己没有想到的。
在经济自然演进中建立一种货币制度需要很长时间,比如,铜材从进入流通到出现统一的货币标准(五铢钱)耗去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千年,西欧货币从白银转化为黄金也用了将近千年的时间。但是,如果以国家信誉为货币背书,这种货币很快就会成为人们通用的交换媒介,毕竟国家信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信用,比如,官交子从出现到为大众接受只用了不足百年时间——那可是毫无使用价值的一张废纸。
在张居正的“一条鞭法”中,所有帝国税赋都必须以白银完成,这等于说:不但帝国承认白银是法定货币,同时也以帝国的力量鼓励乃至强迫人们在交易中使用白银——你可以不用白银,赚不到白银如何缴税?
最后我们来说一下张居正的结局。张居正推动“一条鞭法”,拿走强势分利集团千辛万苦聚敛来的土地。在权力巅峰的时候,数十年宦海沉浮的洞察力就告诉张居正,他极有可能不得善终。在一封与地方督抚的信笺中他这样说:世事变迁,他日高台可平、诏令可毁,我怕是连一寸葬身之地尚不可得,只不过国事维艰,就让我做霍光、宇文护吧!
很不幸,一语成谶。
张居正之所以能超越杨炎、王安石,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的那句话“吾非相,乃摄也”。不幸的是,张摄政和万历皇帝存在于同一时空之中,总有一天那个十岁的孩童也会长大,那时候的皇帝便不会允许张摄政存在。
万历十年六月二十日,张居正去世。张居正死后九个月,万历皇帝宣布张居正犯有谋反、叛逆、奸党三大罪,甚至险些将他剖棺戮尸。自此,大明帝国失去了最后一位有能力总揽全局的人物,帝国则再次陷入一片混乱。
三十六年前,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进士走入了帝国的心脏;三十六年中,夏言、严嵩、徐阶、高拱一任又一任首辅在他身边倒下;三十六年后,少年已逝,上柱国、张文忠公回到了故乡,江陵山水应无恙吧!
六十年后,张居正的儿子张允修已年逾八十高龄,张献忠逼迫他出山做官,张允修悬梁自尽,张氏家族血脉伴着大明帝国一同消失在历史长廊之中。
大明帝国,再无张居正!
本文作者:历史工坊(今日头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