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男子常服

永远不要让你的敌人与另一个敌人联合起来，尤其当你自以为强大的时候。淝水之战就是这样一种典型的陷阱。

谢安书法

五胡体系是一个松散联盟，隐藏致命裂痕

王夫之《宋论》说到苻坚的模式属于“以势震人者，其倾必速”。仅从势而言，苻坚已有空前之盛，挟百万之众，足以投鞭断流。他在王猛的协助下，建立了初步的中央集权，更加强了他的控制能力，似乎刘渊、石勒、慕容俱为小儿而已，自己才是命世之主。他看不到自己的体系仍然只是一个多头联盟，大股东和CEO的强势掩盖不了股东会的裂痕。

王夫之《宋论》：以势震人者，其倾必速；震之而不震者，其守必坚。其闲必有非望之祸，与之相乘；非望之福，与之相就。非一幸而一不幸也，理之所必有，势之所必致也。楚虔之于干溪，夫差之于黄池，苻坚之于淝水，完颜之于瓜步，倾之速也，有合符焉。其恃威以震人者均，故其速倾均也。是以羊祜得西陵而固守，高颎闻陈丧而班师，拓拔佛狸临江而不渡，周世宗得淮南而许和。诚知夫极盛于外者，中且枵而难必起，自固其本，而后可徐图于后也。知此，则人震己以不可御之势，而凝立以待其自毙者，固必有道矣。

十六国壁画

五胡自匈奴刘渊以来，仅仅只能建立各族兵马的联合体，因此政局不能稳定，作为原始股东的异族酋长们稍有不满，局面即分崩离析。后赵采取了初步的封建体系，建成稍微稳固的国人-赵人体制，但旋即毁灭于内乱之中。慕容鲜卑在辽东的封建体系更加紧固，比匈奴、羯人的体质稍微完善，因而能够取得中原。如果不发生奇葩的内乱，慕容氏的体制也许可以逐步完善起来。

十六国壁画 马车

苻坚的做法比刘渊、石勒、慕容更明智一些，因为王猛提供了中原式的王政模式，将各族势力逐步纳入中央集权体系，但它的巩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是两三代人的持续努力。因为氐人相对弱小，更需要技术型的统治方式，难度只会更大。这个期间还会发生各种无法预料的危机。游牧民族的原始封建与中原郡县的磨合，是异常艰难和复杂的，需要极高的技术和极大的耐心。苻坚发动淝水之战的时候才45岁，显然两者都是缺乏的。

十六国壁画 农耕

谢安的洞察力足以看透苻秦体系的弱点

谢安自然掌握慕容鲜卑极力怂恿苻坚南征的情报。经历了匈奴、羯人、慕容鲜卑的连番起落，西晋门阀对北方的交替兴衰已经不再陌生。谢安未仕前，以悠游自乐闻名，名义上放浪形骸，实际暗藏避祸之心，可谓韬略过人。因为权臣桓温一旦有机会，便会对王谢痛下杀手。在多年来与权臣桓温的暗战中，谢安早已习惯不见刀光剑影的险恶斗争，对时势有着彻骨的体验。

东晋壁画

史载谢安在下棋中得到淝水之战的捷报，表现得轻描淡写，世说新语以为雅量第一。实际上，谢安的镇静，来自于对北方时势的洞察。苻坚体系已经到了稍有挫败，便分崩离析的地步。鲜卑人、地方豪强、边区部族等等势力对王猛体系早已积蓄怨气，只待机会来临而已。苻秦朝廷有不少大臣均洞若观火，其中利害，王猛等人已经说了多次。

《晋书·谢安传》： 时苻坚强盛，疆场多虞，诸将败退相继。安遣弟石及兄子玄等应机征讨，所在克捷。拜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建昌县公。坚后率众，号百万，次于淮肥，京师震恐。加安征讨大都督。玄入问计，安夷然无惧色，答曰：「已别有旨。」既而寂然。玄不敢复言，乃令张玄重请。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于玄，是日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安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既竟，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兒辈遂已破贼。」既罢，还内，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以总统功，进拜太保。

东晋壁画

形势固然如此，军事上还是需要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才能触发北朝崩溃。谢安对自己家族中的新生代将领也颇有信心，8万北府兵说明谢安也不是表面上那么胸有成竹。如果军事失败，庙算就不会兑现，苻坚体系将得到巩固，如果南朝全军覆没，那么苻坚体系将彻底夯实。而军事上总是存在偶然性的，谁也不能料定未来。

南朝士兵

多少人等待着这场必败的战争

但事实还是比谢安的庙算更加生动有趣，7年前投降苻坚的襄阳守将朱序显然是高级间谍，而苻坚用之不疑。朱序的情报和后方捣乱，并不能摧毁秦军。真正致命一击，还是来自鲜卑人。当苻秦大臣劝谏时，是慕容垂一锤定音，言辞极尽煽惑之能事。

《资治通鉴》：太子宏曰：“今岁在吴分，又晋君无罪，若大举不捷，恐威名外挫，财力内竭，此群下所以疑也！”坚曰：“昔吾灭燕，亦犯岁而捷，天道固难知也。秦灭六国，六国之君岂皆暴虐乎！”冠军、京兆尹慕容垂言于坚曰：“弱并于强，小并于大，此理势自然，非难知也。以陛下神武应期，威加海外，虎旅百万，韩、白满朝，而蕞尔江南，独违王命，岂可复留之以遗子孙哉！《诗》云：‘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断自圣心足矣，何必广询朝众！晋武平吴，所仗者张、杜二三臣而已，若从朝众之言，岂有混壹之功乎！”坚大悦，曰：“与吾共定天下者，独卿而已。”赐帛五百匹。

鲜卑骑兵

当战争开始后，鲜卑慕容各部静待前方崩溃，乞伏部则相当凶悍，最早公开叛乱。其他如丁零族在洛阳也同时叛乱，共推慕容垂为盟主。此战的后果，真如王猛、太子宏等人所言，天下分崩离析，西燕、南燕、后燕先后建立，羌族姚氏，拓拔鲜卑纷纷崛起。

这场战争对很多势力而言，都是一次真正的机会，正如战前乞伏国仁所言“以吾量之，是役也，难以免矣。当与诸君成一方之业。”他们早就等待这一天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