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羊油灯火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几声轻微的爆裂声。伴着这爆裂声，田穰苴坐在床榻上掐着脖子咳嗽不止。孙武急忙为叔父拍打后背，田穰苴呼哧呼哧喘息一会儿，总算消停下来。

孙武把眼睛望向窗外，夜，漆黑如墨，泰山压顶般，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知道，外面天上铁块般的乌云早已将星星、月亮吞噬了。如今齐国的田氏、孙氏多么像那不见天日的星星、月亮啊，朝中为官者，不论大官还是小吏，都已被统统罢黜，爷爷、爹爹这样的卿大夫级别的重臣更是首当其冲。最让人痛心的是眼前的族叔，从齐军统帅跌落凡间，经历牢狱之灾后，如今病魔缠身，骨瘦如柴，看情形，恐怕连把剑都拿不起来了。族叔啊，你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啊。

莫非田氏、孙氏真的要被齐国朝廷永远抛弃吗？

田穰苴让孙武扶他起来，颤颤巍巍下了床榻，坐定后问刚才呆呆凝望窗外的孙武：“长卿，刚才你想什么呢？是那演武场，还是咱们家族的遭遇？咳咳……”灰暗的情绪如那斑斑驳驳的断壁残垣，在孙武心中抹之不去：“叔父，孩儿没想别的，只是在想您。”田穰苴摇头：“想我？是啊，我也在想，却总也想不清楚，理不明白，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这个下场啊。”

叔父的话让孙武叹了口气：“叔父，军中的将士们还是理解您的。造成今天这样的结局，根本就是围在君王身边的高氏、国氏等等贵胄们生怕屡立战功的田氏、孙氏强过他们，向当今君上屡进谗言，栽赃、诽谤叔父您和我爷爷、爹爹。其目的就是想把田氏、孙氏踢出世家贵族之列，让田孙家族永远低人一等。”

“是啊，他们说我植党营私，任人唯亲，说我违背礼制，蔑视君上，还说我私通鲁国，阴谋叛齐，所有的罪责都是强加于我的无妄之言啊。”“叔父，这些可不是小事，是非曲直必须要弄个清清白白，绝不能让您、让田孙两家蒙受不白之冤！我明天就去找君上和相国，揭发高、国阴谋，为我们族人讨个公道。”

田穰苴直摇头：“谈何容易啊。你一个无官无品之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君上和相国，只能上书参奏，而所有参奏之书，都要经过高、国之手。王宫规矩就是这么定的，你有什么法子？唉，空怀壮志，无力回天哪！”

不想田穰苴的这番话正戳中孙武的痛处。齐国饮泰山之精，吸黄河之英，是中原一等一的大国。几年来，孙武钻研兵法、苦学本领、康健体魄，是一个有韬略、有血性的男儿，本想和自己家族许多前辈一样，在齐国王宫或军队中谋得一个职位，为君国奉献谋略、建功立业，却不想正在自己准备步入仕途，施展鸿鹄之志的当下，却陷入了今天这样一片沼泽之地，甚至，将来自己的性命能否保住也未可知。想到这里，孙武摇头哀叹道：“孩儿还不是一样，在齐国，我孙长卿空有报国之心，却找不到报国之门，空有满肚兵谋，却不知去哪里施展，可悲啊！可悲啊……”

跟着叔父学习兵法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孙武脑海——

自从那次爷爷孙书训斥孙武，令其学习兵法，他还真的迷上了兵书。其实，孙武深受将门陶冶，从小有军事天赋，熟知“六艺”，精读《易》《管》，对兵书素有涉略，也就是说，孙武的军事功底还是异于常人的。

田穰苴早就有心将自己毕生所学传于后人。放眼望去，田孙两家一脉同源，有两个年轻人可堪造就，一是族弟田恒，二是族侄孙武。可田恒眼中只有做官，对兵法没有一点兴趣，而孙武却自幼着迷兵法。于是田穰苴愉快地收下了孙武这个徒弟，尽其所能倾囊相授。天资聪颖的孙武更是心无二用，专心致志地做了叔父的兵法徒弟。

从那时起，孙武跟着叔父钻研起了兵书。不负长辈期望，孙武的兵法学识日异月新。

月亮像羊脂玉一样洁白无瑕，挂在星光熠熠的夜空里，微风送来夏夜难得的清爽，让“排兵布阵”一天的田穰苴和孙武感到格外舒爽。这晚，在乐安城孙书将军府后花园，爷儿俩又坐在了一起。伐莒大胜后，战事暂时停歇，田穰苴便带兵驻扎在乐安城，每日去柏寝台演武场练兵、演阵。晚上，两人再对白日的演练进行推阐。

只听田穰苴说道：“不知道后世会不会再出广为人知的兵书，从远古至今，真正的兵书不多，也就《黄帝兵书》《握奇经》《太公六韬》等几部。华夏最早的兵法当起源于阵图，过去没有文字，故先有图后有文。当年蚩尤作乱，不听帝令，于是黄帝与蚩尤鏖战于涿鹿，然九战九败，无奈便率兵退守至云宕宫，与大将风后共同研创了我国最早的八阵兵法。两军再战，风后布下兵阵，那蚩尤本没把八阵瞧在眼里，待真正打将下来，众将士却被困死、困败在阵中，最终蚩尤被杀。”

孙武问叔父这八阵到底神奇在何处，田穰苴说道：“八阵出自风后所撰的《握奇经》，经曰：八阵，四为正，四为奇，余奇为握奇。《握奇经》以天地风云四阵为正，龙虎鸟蛇四阵为奇，四正四奇为八阵，加上中军共是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其特点是大阵中有小阵，大营中套小营，内圆外方，隅落钩连。作战时，四正与四奇之兵与敌交锋，敌实我必以正对之，敌虚我必以奇对之，大将居阵中掌握机动兵力，即所谓‘余奇’之兵，可谓千变万化，鬼神莫测。”

将军毕竟是将军，怪不得孙书对他的这个族侄赞佩有加。

[写名将谋略人生，述兵圣戎马传奇。由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陈光军撰写的长篇历史小说《东方兵圣》通过发掘史料，艺术地勾勒孙武曲折的一生，塑造了一个睿智、果敢、坚毅的世界级军事先贤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