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家长在错在哪儿》（连载）

田鸿鸣 李双全

赵忠心

田鸿鸣

李双全

自序

《我们为什么要揭中国家长的丑》（已发）

第一章

《贪婪、自私、功利：中国家长代名词》

第一节：

中国家长的家教之“道”是自我、自私的

第二节：

中国家长对子女的期望贪得无厌

中国传统家教是从家长而不是孩子出发的，这就必然导致教育方向上的偏差。家长不会太在意孩子适合做什么或者做什么能够让孩子更快乐、更能发挥特长。中国家长在对子女的期望方面表现得千篇一律、贪得无厌。

1、“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畸形价值取向

把子女培养什么样的人，千百年来，中国家长的心里几乎都有着宏大的目标。他们从小给孩子灌输的是“光宗耀祖”、“要当人上人”之类的出人头地的思想，核心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要孩子有出息，胜过别人的孩子。中国几千年家庭教育大多围绕这样的目标和价值取向进行、展开。

家长帮助、引导孩子从小树立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固然是必需、可取的。但是，这要基于科学，基于对孩子的潜质、性格特征、兴趣爱好的细致观察和准确把握的基础之上，而不能笼而统之地要孩子这样或者那样。中国家长往往不从孩子的角度考虑，而是根据家庭或家族的需要，赶鸭子上架式地规定子女的发展方向，圈定子女的人生道路。每个家长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子成为皇帝、皇后，当上总统、首相。

这是一种畸形的价值取向。

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一样丰富多彩。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人和人不可能是完全的一个模子。每个人有不同的基因，不同的外貌，不同的智力体力，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朋友，即使是现代技术所创造的克隆人，也会有不同的经历，听过不同的音乐，走过不同的路，来自不同的试管——可以说，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无限时空上的一条线段，没有任何两个人的线段是重合的。既如此，为什么别人的孩子考上了清华北大，我的孩子也必须步入顶级学府呢？为什么老张家的娃儿当上了局长，我老李家的孩子也一定要爬上厅长呢？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活法和道路。我们做家长的为什么不去根据子女的身心特点和身心需要引导他们规划人生方向，做一片独一无二的树叶呢？

这里面的道理十分浅显，可是只要家长是从自我出发的，他一定被会一叶障目，逼着孩子挤独木桥，鞭挞孩子去够他们够不着的目标。

这对孩子的伤害极大。挤独木桥容易落水，超出弹跳能力去强够超高目标容易闪了腰。纵观我们周围，在畸形价值取向误导下的家庭教育悲剧似乎总在发生着。就在我奋笔疾书要揭中国家长之丑的时候，不到半年，我就十分痛心地听说了两起优秀学子自寻短见的噩耗。一起是南京一位特级教师远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念经济学的的女儿。说起女儿，这位特级教师一直自豪有加：“你不知道我这个女儿有多能干。情商高、朋友也多，性格开朗，处理事情冷静。”在妈妈们的印象中，女儿从小到大优秀，几乎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到了国外多项成绩在9分以上，很快成为了学校的优等生。然而，就在妈妈觉得高枕无忧的时候，女儿居然选择极端方式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女儿在遗书中写道：“亲爱的妈妈，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鼓励您要坚强不要为我哭泣之类的……我真的太太太累了，8年来一次次平定崩塌的心灵，而当它再一次崩塌时我又无能为力，只有咬牙再忍受再寻找调整的机会，而现实的事物又被耽搁着，现实的美好被破坏着，我真的厌倦了……”作为特级教师的母亲听闻女儿的凶讯痛不欲生，她做梦也没想到，外表活泼开朗的女儿竟背负着如此巨大的精神痛苦、压力，而她作为妈妈居然丝毫无察。另一起悲剧是一位名叫郭衡的在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28岁的中国女留学生。她是一个极端完美主义者。在别人看来，郭衡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孩子啊，不仅成绩好，而且在麻省还是校园的风云人物。但是，表面风光，内心却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在学校连做俯卧撑不如人也接受不了。最后，花一样的生命在她的公寓里戛然而止。

看了有关这两起悲剧的报道，谁不扼腕叹息呢？！然而，叹息之余，我们有没有去思考这些悲剧发生的深层次的根源呢？自然，这两位女生自身心理、人格的不健全也是悲剧的重要成因，可是我们传统的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乃至社会教育所倡导的扭曲的价值取向难道不更是罪魁祸首么？！

我们总希望子女出人头地，总要他们成龙成凤，总要他们光耀门庭。这对孩子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担子呀！中国几千年主流的孝道文化，又在道义上逼着孩子们不得不屈从于那样的精神负担。子女不秉承家长的意志，不按家长的意思去出人头地，那就是不孝。在这样的文化和价值取向的双重压力之下，孩子们的快乐、幸福何从谈起。过去，孩子们的不堪承受之重导致了类似郭衡那样的悲剧屡屡发生，今后，只要我们的教育观尤其是家教观没有革命性的转变，惊人相似的悲剧还会不断地重演下去。

国内当代一位历史学者说过，包括家庭教育在内的中国教育评价标准就是“成王败寇”四个字，就是你如果得了诺贝尔奖就是好，没有得奖或者奥数没有得奖就是不行。这样的标准完全忘了教育的育人的根本目的。“成王败寇”的价值取向就是不把孩子、不把学生当人。望子成龙、望子成材、王子成器。龙是什么？怪兽。材是什么？木头。器是什么？东西。就是你要成怪兽，你要成木头，你要成东西，就是不要成人。在教育特别是家庭教育这个最应该以人为本的领域最不把人当人了。

这是多么一针见血的批判和剖析啊！

作为家长，你逼着孩子出人头地，逼着他光宗耀祖。可是，我要问一句，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成龙成凤，不去光宗耀祖呢？中国家长至丑的德性，正是单向要求孩子这样那样，却自私地放任、放纵、放松自己。这是中国传统的家长自私、自我的家教观的强盗逻辑。我们总说换位思考，在家庭教育方面，做家长的为什么不时时地站在孩子的立场、角度去考虑问题呢？那样，家教观的“哥白尼式的倒转”不是变得顺理成章了吗？我们总是搬着巨石压在孩子的肩头上，孩子怎能自然、自如地成长，换做家长自己，别人老是逼着你非得拿下搁置在第一高峰上的王冠，你好受好过吗？

千百年来，在畸形、扭曲的家庭教育的价值取向误导下，多少孩子牺牲着做人的快乐。一些怪异、变态的行为直到今天仍被家长当做奋发进取的典型、教材来教导孩子。

“头悬梁、锥刺股”，多痛啊！有病吧！

“车胤囊萤”、“凿壁借光”，对眼睛伤害多大啊！

更有甚者，有的家长断章取义地要孩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那真是孩子死了也不放过他，做鬼了还得折腾他。这多么残忍啊！

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诸如此类的数不清的励志格言，都要孩子“苦”，这是何苦呢？！

我要感谢吴敬梓的《儒林外史》。那里面刻画的典型人物范进疯了。那个虚拟而又真实的范进疯得好，他的疯给了中国旧式教育和旧式家长狠狠的一击。我们如果不端正家庭教育的出发点，不矫正扭曲的家庭教育的价值取向，孩子被逼疯还是轻的。

家长对子女的期望贪得无厌、千篇一律，势必毁了孩子自由快乐的成长和绚丽多彩的人生。我们周围很多家长习惯于对孩子说，你看看你那分数，你有什么资格玩，有什么资格臭美，你有什么资格要这要那。这样的埋怨是绝对要不得的。因为世界上永远有更高的标准，永远有你再努力也达不到的高度。

我并不反对励志教育。家长鼓励、引导孩子追求成功，勇攀高峰，都不是问题。这里面最关键的有两点：一是正确的评价标准；二是科学地发现孩子的潜质和兴趣。

什么是成功？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凤毛麟角、出人头地。要把孩子经过努力可以达到的目标作为引导他奋斗的方向，不能为孩子设置超出其能力极限的要求，那样带给他的必然是痛苦和自信心的丧失。只有孩子自己能够感觉到进步，感觉离目标越来越近，他的爆发力才会尽情地释放，他就越来越有成就感地朝着目标奋进，而且还是身心愉快的。反之，孩子纵然使尽全力也看不到尽头，也还是离目标遥遥无期，那他就会在痛苦中迷茫、气馁，若家长硬逼着他坚持，那他的生命之弦很可能绷断。我们眼见的许多家庭教育的悲剧大概就是这样发生的。所以，家长对子女的励志一定要讲究适度原则。我比较赞同可以追求的成功或者适度成功的说法。那对孩子才是有益的价值导向。

对于要把孩子培养成什么人，家长不能想当然，不能一厢情愿，而要遵循人的发展和成长规律，结合孩子的潜质和兴趣，把他们的成长和成功、成人和成才有机地融为一体。如果把孩子比做一块玉料，也许不该这样比，但玉料究竟能雕刻成何种玉器，玉雕师的慧眼极其重要。这就好比家长如何细心、准确地发现孩子的潜质、潜能。一块佛形玉料自然更能传神地雕刻成栩栩如生的佛像，而一块像熊似猫的玉石硬要往人物形象上靠，就很难达到自然天成的效果。因此，做家长的要研究、了解自己的孩子，要从孩子自身的特点出发，要把孩子的潜质和兴趣同他的生涯规划结合起来。孩子的兴趣、爱好和注意力常常飘忽不定，这让很多家长找不着北，但细心的家长总会捕捉到子女最感兴趣的点或面，引导并帮助他培养成相对稳定的兴趣和事业基础。这对孩子的成长、发展十分重要。非要拉一个志不在此的人朝他不感兴趣的方向奔跑，就如同拉一头犟牛，彼此都很难受。

按照以人为本的现代家教观，成功并不是目的，人的幸福和快乐成长才是最重要的，成功只是这个过程水到渠成的结果。哲学上有一个名词，叫异化，是讲原本是人的创造物反过头来成为支配、左右、奴役人的异己的力量，比如金钱。假如家庭教育，把成功当做目的本身，为了成功而成功，那就可能成为孩子的负担、包袱，就会形成异化。按马克思的观点，异化必然导致人的扭曲，使人不成之为人。

现代家教观强调成人比成才重要，成长比成功重要。这是需要中国家长学习、认同和接受的家庭教育的价值观。我非常欣赏美国诗人道格拉斯·玛赫拉的一首诗，这首诗可以作为家长对子女要求的尺度：

如果你不能成为山顶的高松，那就当一颗山乡里的小树。

——但要当棵溪边最好的小树。

如果你不能成为一棵大树，那就当一丛小灌木。

如果你不能当一丛小灌木，那就当一片小草地。

如果你不能当一只麝香鹿，那就当尾小鲈鱼。

——但要当湖里最活泼的小鲈鱼。

我们不能全是船长，必须有人也当水手。

这里有许多事让我们去做，有大事，有小事，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身旁的事。

如果你不能成为大道，那就当一条小路。

如果你不能成为太阳，那就当一颗星儿。

决定成败的不是你尺寸的大小——而在于做一个最好的你。

2、“恨铁不成钢”最伤孩子自信、自尊

中国家长先是对子女提出过高要求和期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孩子们一旦达不到要求或者离期望还有差距，家长早就准备了一把埋怨、伤害子女的刀子——恨铁不成钢！

“恨铁不成钢”和“可怜天下父母心”一样，是中国家庭教育使用频率最高的说辞，经常挂在家长的嘴上。这样的口头禅，都体现出中国传统家庭教育的方向是以家长为中心的，是本末倒置的，都是家长自私、贪婪的心理写照。

铁为什么一定要成钢呢？在金属世界里，铁是基本元素，钢反倒不是。在现实中，铁有着比钢更广泛、更基础的用途。孩子成“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做家长的为什么一定要子女成为“钢”呢？

俗话说，百炼成钢。“炼”并不简单，是要家长很好地把握火候、掌握工艺。孩子没能成“钢”，也许家长的责任更大。再说，孩子能不能经受得住“千锤百炼”，如果架不住“淬”，耐不了高温，那孩子说不定连“铁”都做不成了。而且，也不是所有的“钢”都是好钢，如果孩子不具备相应的潜质，家长刻意拔苗助长，炼出的若是废钢，那连铁都不如。

所以，按科学原理，“恨铁不成钢”之说并不成立。

最关键的是，钢是炼出来而不是恨出来的。通常，“恨铁不成钢”表现为家长对子女的愤怒、指责乃至打骂。那不是爱，而是伤害。一个人的成长和发展，有赖于自身努力和家长、老师及社会的教育、帮助，可以说是大家一起努力而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如果，一个人在一旁老是唠叨着“恨铁不成钢”，说对你期望多大多大，却不提供正确的指导和实际的帮助，那你还不烦死？！

老是说“恨铁不成钢”对子女成长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是向子女传递出消极、负面的信息和情绪。家长表达出的不满意对孩子是无形的压力和负担。这对情势的好转不见得会起到积极作用，而很可能让孩子在压力之下不能从容实施自己的计划。家长急切希望孩子变好，你急，孩子就不急吗？孩子可能比你还着急！这一急，很可能欲速则不达，结果是越急越忙，越忙越乱，越乱越不能有计划有步骤地朝着目标迈进。

家长老是埋怨，老是责骂孩子怎么还是老样子，这对孩子是很不利的心理暗示，是对他自信心的摧毁和伤害，久而久之，原本只是暂时的问题真的可能演变成常态问题了。

这方面，我作为家长有过切肤之痛。我的儿子，高中时数学成绩不好，影响了他的总分数。我很着急，担心到高考时他会因为数学这个短板而不能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我老是在他面前强调各门课程要均衡发展，特别是数学不能拖了后腿。刚开始，他总是说：爸爸，我晓得，我会想办法把数学抓起来。后来，也许是我说的次数太多，儿子变得麻木了，说：哎呀，我也想数学好起来，可是不行啊！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又旧话重提，还说了一句“恨铁不成钢”之类的话，儿子一听就冒火了，把碗一摔，说：“不吃了！”还趁机揭我了的老底：“你高中时数学成绩还不是不好！”就这样，在我的反复埋怨和唠叨下，儿子到高考时数学仍然没有好起来。

在《新家长报》任总编辑期间，我听了北师大边玉芳教授的一场有关青少年积极心理干预的讲座，我有点茅塞顿开，原来我对儿子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说法和做法，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人是需要鼓励，需要积极向上的心理引导的。边教授播放了一段美国影片《永不言弃》的视频，在那里面，不知情的运动员在教练不断的“你可以！你能行！”的鼓励和激励下，真的完成了他自己平时不敢想象的运动量。再后来，我还听了“知心姐姐”卢勤的一场报告会。会场上，卢大姐带领场内数百名听众像做体操一样高举双手，大声喊出“我行！我能行！”我一边跟着喊，一边真的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有攻坚克难的信心。

“恨铁不成钢”是中国家长的“毒舌”。这个“毒舌”无情地伤害和打击着孩子。长期骂孩子、长期说孩子不行，最终的后果常常是一语成谶。

家长对孩子的教育，应当呵护他的心灵，让他充满信心地去克服困难，同时和他一起探讨或者向他传授解决问题、克服困难的好方法，那样，孩子就会勇敢地面对困难，努力地克服困难，而不至于在困难面前失了自信，变得灰头土脸，变得害怕困难，以至干脆放弃克难的努力。

心理学上有个著名的“皮格马利翁效应”。这是美国心理学家罗森塔尔和雅各布森提出来的。他们进行了一项有趣的研究实验。两人找到了一所学校，然后从校方得到了一份全体学生的名单。在经过抽样后，他们向学校提供了一些学生的名单，并告诉校方，他们通过一项测试发现，这些学生有很高的天赋，只不过尚未在学习中表现出来。其实，这是从学生的名单中随意抽取出来的一些人。有趣的是，在学年末的测试中，这些学生的学习成绩的确比其他学生高出很多。

“皮格马利翁效应”告诉我们，对人一个传递积极的期望，就会使他进步得更快、发展得更好；反之，向一个人传递消极的暗示则会使人自暴自弃、放弃努力。这要求家长要善于欣赏自己的孩子，而不能老是抱着“恨铁不成钢”的负面与消极的心态。

一个孩子因为口吃，自卑极了，而他的母亲对他说：“孩子，这是因为你的嘴巴无法跟上你的聪明的脑袋之故。”这个名叫杰克﹒韦尔奇的孩子长大后成了美国通用电气公司首席执行官。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喜欢上了乒乓球，很多人都认为她的条件不好，但她的父亲坚持对她说“你很优秀，真的！”这个女孩是邓亚萍。

亲友不安地问一位母亲：“您的孩子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发呆？是不是神经有毛病啊？”母亲坚定地说：“我的孩子没有任何毛病，你们不了解，他不是发呆，而是在沉思。他将来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学教授。”这个男孩是爱因斯坦。

……

由此可见，对孩子进行积极心理引导是多么重要啊！这应当是现代家庭教育常用的手段，符合以孩子为中心、以人为本的家教观的要求。

家长对孩子要充满信心，因为每个孩子都是一朵花，只是一年四季开放的时间不同。当人家的花在春天开放时，你不要急，也许你家的花是在夏天开；如果到了秋天还没有开，你也不要着急跺他两脚，说不定你家的这棵是腊梅，开的会更动人。真正的园丁是不会在意花开的时间，他们知道每种花都有自己的特点，只是开花的早晚不同。铁树开花是人间奇观，一株幼苗，从栽培到开花需要十几年到几十年，而且花期长达一个月以上。这就是铁树轻易不开花，开花便能惊艳四方。当你对孩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埋怨之时，他很可能就是那棵即将给你带来惊喜的“铁树”。

所以，中国家长对孩子一定要忌说“恨铁不成钢”。

3、“父愿子偿、父憾子补”是自私、贪婪的心态

我经常听到周围一些家长说，他之所以要自己的孩子做什么或者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因为他的某个重要心愿在有生之年无法实现，希望他的孩子通过努力可以弥补他的遗憾。

我敢说，持这种想法的家长不在少数。这种想法是自私的，也是贪婪的。

每个人一生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心愿没能如愿以偿，总有遗憾，甚至，人的每一天也都是有遗憾的。没有哪一个人拥有绝对完美的日子和人生。所以，人有心愿未了，人有遗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没有当过将军，我没有拿过诺贝尔奖，我没有过过总统瘾……诸如此类的，几乎是我们周围所有人的遗憾。

做家长的，如果什么遗憾都要孩子在他的成长和发展路上为之弥补，都要他去替自己了却未了的心愿，那孩子该要背负多大的负担和压力啊！

如果孩子有幸做到了这一点，家长失落的心倒是得到了安慰。可孩子是不是以牺牲幸福、快乐和健康发展为代价的呢？如果孩子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还顺带替父母了却了心愿，弥补了遗憾，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然而，如果家长仅仅因为自己的遗憾而去规定子女必须从事哪个行业或者实现某个目标，那就太自私了。而现实中，这样做的家长并不鲜见。

要知道，自己最大的人生缺憾、遗憾，往往是很有难度的。自己无法了却的心愿或者自己难以搞定的事情，为什么要强加到子女的头上呢？按照遗传学原理，家长的短板很可能也是孩子的弱项。如果家长为了一己之私，硬要孩子避长扬短，那不是难为他吗？

自己实现不了的目标期望着“我之后有子，子之后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是做家长的无能。倘若你的目标宏伟而又有非凡的意义，倒还不失为有价值的接力；如果仅仅因为一点点遗憾便要几代人为之前赴后继，那也太不值得了。

家长引导、帮助孩子规划人生发展，要从孩子自身的条件、特点、兴趣、爱好等因素出发。这是以人为本的现代家教观的基本要求。“父愿子偿，父憾子补”实质上是家长从自身考虑，无视人的成长规律的做法，是中国数千年忠孝文化在家长骨子里浸润的结果，是有害、有毒的家教观念。

假如一个家庭有四五个子女，做家长的便想这几个孩子能在工、农、兵、学、商等战线各据一方。这样的想法、愿望也许并无过错，关键是，如此计划能不能和子女的兴趣、潜质有机地结合起来。如果某个孩子志不在商，而恰恰只有尚未定型的他可以填补“商”缺，此时，如果家长霸王硬上弓，强迫他往“商”的方向发展，那对他何其残忍！

其实，家长一厢情愿地“安排”子女的人生，是违背规律的，有时还会限制、阻碍子女的成长和发展。马克思的父亲是德国莱茵省特里尔城有名的律师。他希望马克思子承父业，也做一名杰出的律师，所以，马克思高中毕业后，父亲把他送进波恩大学法律系就读。但是，马克思对法律没有太大的兴趣，认为法律条款是僵死的条条框框，不能给人理性思辨的空间。于是，一年后马克思转到柏林大学学习，对哲学、历史、经济学产生浓厚兴趣，并把主攻方向也调整到这方面上来。马克思按照自己的意愿最后成为了人类思想发展史上的一位巨匠。试想想，如果马克思的父亲是一位中国旧式家教的践行者，一意孤行要马克思按照他的意志去走人生之路，那必将葬送这位近一千年无人比肩的思想大师。

家长是子女成长的导航员，却决计不是他们人生道路的建造者。

第三节：

中国家长急功近利、浮躁无常

1、“惟有读书高”与“读书无用论”的背后

中国自古就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之说，而当今社会一股“读书无用”的论调又甚嚣尘上。

“惟有读书高”和“读书无用论”这两种针锋相对的极端说法，在中国为什么可以趋同呢？

说到底，这是中国社会尤其是中国家庭教育急功近利、浮躁无常给闹的。中国家长有势利眼和见风使舵的通病。

在封建时代，科举制度下的“学而优则仕”让家长向子女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孩子只有读好书，写好八股文，才能中举人、当进士，才能为官吃皇粮，才能光宗耀祖。所以，那个年代的家庭教育宁肯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得满腹经纶，胸有文章。家长给子女人生规定的唯一路径就是读书，书读好了，也就什么都有了，“书中自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整个社会对年轻人的励志教育也都是围绕读书进行的，如“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反悔读书迟”之类的。这才有了悬梁刺股的怪招，也才有了范进中举的悲剧。

而当代，甚至改革开放后很长一个时期，传统的“学而优则仕”的观念仍在主导我国的家庭教育。家长的眼里只有孩子的成绩，孩子的耳朵里总是充斥着家长关于考试考试考试、分数分数分数、作业作业作业的喋喋不休的唠叨。成绩好可以一好遮百丑，只要成绩好，孩子可以戴着一圈又一圈的小眼镜，可以是小胖墩，可以弱不禁风，可以是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可以是只会死记硬背的“考试机器”。家长既是应试教育的帮凶，也是应试教育积极的践行者。家长总在向子女灌输这样的逻辑：别看电视了，别玩游戏了，赶快做作业！你要是考不上好中学，怎么考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以后怎么找好工作？没有好工作，你喝西北风去？这看起来好像是为子女着想，其实是违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要求，急功近利、狭隘单一地理解、规定子女的人生。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家长的责任就被简化为孩子读书和学习的监督者、辅导员，原本应该丰富多彩的家庭教育只成为了学校教育的补充、延伸或者翻版，在这个意义上的“家教”成了补课的代名词，家庭教育的空间和含义狭小到等同于“家里学习”。这成为了我国家庭教育被高考指挥棒指引的一大特点。在这里，“惟有读书高”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高考书”成了青少年在家庭、学校和社会上的一道整整齐齐的“风景”。

但是，随着市场经济的深入发展，人的成长机会和模式变得多种多样，读书考大学不再是“独木桥”。不上大学，人也可以在市场经济的海洋里纵横驰骋乃至叱咤风云，也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而且，人走读书、考学的正统发展之路，势必耽误在市场上搏击的时间，影响市场经验的积累。于是，从创业、赚钱的角度，社会上又开始冒出一种新的论调：读书无用！一些得了红眼病、势利眼病的家长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个个没读过几天书、大字不识几个却腰缠万贯、脖子上戴着粗粗的金项链的土老财。于是，很多家长附和着：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且，在改革开放之初，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感召和激励下，敢于冒险、最先下海的也的确多是学习成绩不大好的人，他们最终似乎都成为了大老板、大富豪。这仿佛更加夯实了整个社会上的“读书无用论”的氛围。先是有人说，比尔·盖茨大学没上完就辍学创业，他成了世界首富；而最近中国又冒出一个类似的财富英雄——马云。一位1984年高中毕业考取名牌大学的人回乡参加高中毕业30年同学会，惊异地发现，当初那些没有考上大学或者只考取中专的同学而今几乎都是老板、董事长之类的，都身家不菲，有的多以亿计；而当年的天之骄子，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们如今充其量是教授或者官员，他们都不敢出手阔绰，都有些底气不足。同学会的数十万元的开支居然全是过去学习成绩最差的那位同学一个人捐的。这场同学会上的反差后来被其中的一位同学写成了文章见诸报端，这再一次让人确信“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于是，很多家长特别是农村家长让子女放弃学业，早早地去打工挣钱。城市里的高考每年也有大量考生放弃考试，成都一位家长在女儿考上大学本科后甚至拒绝供其读书，说“上大学无用，捡垃圾都比读书强”。

如果说在“学而优则仕”的年代，家长特别强调子女成才，认为只要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孩子就是好样的，那么在“读书无用”的思潮之下，家长好像又特别强调子女成功。什么是成功？家长的标准似乎是用孩子创造的财富来衡量。你是富豪，是大老板，那你就是成功的。

“惟有读书高”自然不正确，但无论如何不至于滑向另一个极端——读书无用论。书中自有黄金屋、颜如玉、千钟粟，肯定吹过头了，可读书是获取知识、丰富人的精神世界的重要途径则是毋庸置疑的。

那为什么当今中国“读书无用论”会甚嚣尘上呢？

从“惟有读书高”到“读书无用论”，即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正是时下国人特别是家长心浮气躁、急功近利的直接反映。

家长得了这种“病”危害极大，会毁了下一代的成长进而会毁了国家的未来。

家长得这种“病”，说明家长不懂得什么是家教，不懂得家教该教什么。

眼下，中国家庭教育呈现出两大让人诟病的顽症：一是重智轻德的倾向；二是盲目跟风的浮躁。

中国家长没有系统的、正确的家庭教育的理念、方法、计划，总是被社会、被市场牵着鼻子走，人云亦云，亦步亦趋，见风使舵，急功近利。

在“惟有读书高”或“高考是独木桥”的年代，家庭教育也是典型的“唯分数论”，培养出的多是高分低能的“考试机器”。此时，家长对孩子的考试成绩格外看重，对其人格、心理、品行等非智力教育则置于一边。而到了“读书无用论”抬头的时候，家长虽然不再“唯分数论”，却把引导孩子掌握某种实用技能放到突出地位，“德”的教育依然被轻视。过去的“重智轻德”只不过变成了“重技轻德”而已。家长讲求的是实用，凑效，即被很多人称道的“能捉老鼠就是好猫”。只是这个“实用”、这个“凑效”指的是考上好大学、能够赚大钱，而不是现代家庭教育所倡导的孩子幸福、人性地成长和发展。

中国家长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方向在哪里。搞音乐时髦了，就强迫孩子练琴、学唱歌；搞美术时兴了，就叫孩子放弃别的爱好，架起画板专攻绘画；当演员吃香了，就逼着孩子一定报考影视学院……反正什么流行，就让孩子学什么、做什么，而不考虑孩子自身的特点、兴趣、潜质。家长好像都渴望孩子成才，却对孩子成什么才怎样成才缺乏科学把握，表现出明显的跟风特征。如同我们过去所说的“六十年代的红卫兵、七十年代的解放军、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哪样吃香，家长的兴趣点和关注点就在哪里，颇为功利，十分浮躁。一句话，中国家长始终被眼前的浮云拽着走，没有自己的定力，没有关于家庭教育的长远规划。

这只能说明中国家长只是因为血缘关系而获得了天然的父母资格，却没有在教子育人方面成为懂行的、有家教能力的家长。

高尔基说得好：“爱孩子，这是母鸡都会的事。可是善于教育他们……这需要有才能和渊博的生活知识。”

家庭教育究竟教什么呢？

吾以为，家庭教育关键是对子女心灵的教育，正所谓“庄稼养根，育人养心”。家庭教育是对孩子生命成长的教育，是通过家长言传身教让孩子学会如何做人，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在这个意义上，家庭教育更多的体现在非智力因素方面。知识、学业的教授主要是学校教育是老师的事情，技能、手艺的传授、训练则是师傅的事情。家长和家庭教育的任务是对孩子精神的唤醒、潜能的显发、内心的敞亮、主题的弘扬、个性的彰显与灵魂的感召。一个人如果不是从事专门研究工作，那他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大部分都会遗忘，但是，协作、感恩、创造力、想象力、忍耐力、反省能力等品质则会沉淀下来。而这些品质的形成，家长和家庭教育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家庭教育对人的塑造有什么目标呢？就此，有人曾经归纳出“八商”，即孩子的德商、情商、智商、心商、胆商、逆商、志商、健商。“商”是什么？“商”是个函数术语，是商值的意思，就是比值、率。孩子的“商”指的是他在某个方面，比如“德”，所拥有的比较于均值的比率。我觉得，这说得比较复杂。说简单点，我认为，家庭教育最重要的应当是把孩子培养成拥有健全人格和良好习惯的人。

人格是涵盖人的性格、心理、情绪、气质、意志、品行等多方面的综合状态。围绕健全人格，可以延伸出正常人所应当具有的许许多多的优点和好品质，如性格开朗、乐观向上、宽容感恩、意志坚强、勇于担当、乐善好施、独立自主、善于沟通等等。家长和家庭教育能够让孩子人格健全，乃是功莫大焉。

而帮助、引导子女养成良好习惯也是家庭教育的核心内容。家庭是培养习惯的学校，家长是培养习惯的教师。习惯决定孩子一生，正如乌申斯基所说：好习惯是人在神经系统中存放的资本，这个资本会不断地增长，一个人毕生就可以享用它的利息；而坏习惯是道德上无法偿还清的债务，这种债务能以不断增长的利息折磨人，使他最好的创举失败，并把他引到道德破产的地步。

所以，时下一些家长眼里的家教只是为孩子补补课，辅导辅导学业，这在内容上完全搞偏了，是舍本逐末。而且，所谓补课，其实就是补差，即孩子哪门课程成绩不好就重点补这门，目的是要提高考试总分数。可是，这样做对孩子成长、发展毫无好处。一个教育机构的负责人曾和我讨论，其观点是，人的成长和管理学上的“木桶原理”刚好相反。一只水桶盛水多少并不取决于桶壁上最高的那块木板，而决定于桶壁上最短的那块，此乃“短板效应”。而人的成长最重要的是他长处的充分发挥，人无完人，只要在某个方面有杰出表现，那他就是成功的。所以，这位负责人认为，孩子需要补的恰恰不是弱项，而应当补优补强。此说自是一家之言，但我比较认同。

至于中国家长急功近利、盲目跟风，究其根源也是他们不懂家庭教育，因而在方法上简单地随大流、追热点。中国自古就强调因材施教，这同现代家庭教育观所倡导的尊重孩子的个性发展如出一辙。家长首先是要发现孩子，了解自己孩子的个性特征，有针对性地进行符合孩子个性需要的家庭教育，而不能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其次，家长要根据人的成长和发展规律，系统地、有计划地在孩子的不同成长阶段如婴幼期、儿童期、青春期等等，因时适时施教，而不能见风即雨，乱了章法。

中国家长需要学习、改变的实在太多了！

2、“赢在起跑线”与“输在起跑线”的透视

当前，围绕中国教育特别是家庭教育，一场针锋相对的关于“赢在起跑线”与“输在起跑线”的争论、讨论方兴未艾。

先是人们一致认同“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貌似“语重心长”而又对孩子未来充满了“建设性”的呼喊曾让多少家长趋之若鹜，也让无数培训机构、兴趣班赚得盆满钵满。人们津津乐道于大数学家陈景润的孩子很小就能熟练地用英语叫门“Open the door”，人们常常看到三四岁幼儿稚嫩的手指被钢琴键盘折磨得变了形。一句“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让所有家长都紧张了，于是，孩子快乐的童年没了，自由想象的空间没了，无忧无虑的天性没了。他们几乎一断奶就得学这学那，就得起早贪黑。而有人说国内教育不行，家长又抢着把孩子送出国。以前出国多在工作之后，后来是到国外读研究生，再后来到国外读大学，现在是初中高中就成群结队往国外送，生怕送晚了，还有的干脆一竿子到底，直接把孩子生在国外。

就在中国家长拼命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的时候，突然又冒出另一种完全相反的声音：“请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为什么呢？首倡者说，人生不是短跑，而是马拉松长跑。马拉松赛是谁笑在最后谁笑得最好。赢在起跑线的运动员由于没有保存体力，结果往往是起个大早赶了晚集。所以，他得出结论：“输在起跑线上，能赢得人生；赢在起跑线上，能输掉人生。”还说这是欲将取之必先予之的大智慧。听惯了“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家长们像于无声处听惊雷，大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感。很多人纷纷倒戈一击，大骂过去是哪个孙子那么缺德，说什么一定要赢在起跑线上，害得大人、小孩苦不堪言。有的家长为了附和、支持“输在起跑线上”，旗帜鲜明地反弹琵琶：儿子，你考第一我就跟你急！你考进北大清华我也跟你急！而一些研究人员则出面证明，德国家长就故意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人口不足中国十五分之一的德国人却分享了世界上一半的诺贝尔奖。

最近，围绕孩子成长又出现了一些新的说法，如“别只顾起跑线，谨防孩子摔在了终点线”，“人生赢在转折点”等等，反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这热热闹闹、叽叽喳喳的讨论、争论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中国家长是浮躁的、功利的，是没有主见没有自信的，终归是不懂家庭教育的。

倡导“请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也是功利的吗？我认为也是的。讲输赢都是功利的。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也是为了“赢”，是为了以后更大的“赢”。

人生本无输赢，人生也不是一场比赛。讲输赢，同中国传统家教所倡导的出人头地的思想实质上是一回事。这有悖于现代家教观所强调的人生是一个追求幸福、活出意义的过程。人生本没有意义，只能自己活出意义来。如果我们每天都在周密而细致地盘算、权衡可能有的各种收益与损失，都在计较着和别人的输赢，那别人就成了我们生命的标准，渐渐地我们就会失去自我。

我曾听过一则有关银行家和小岛渔民的故事：

银行家问：“你为什么不出去闯世界呢？”

渔民问：“闯了世界又怎样？”

银行家说：“那你就可能和我一样很有钱。”

渔民又问：“有钱又怎样？”

银行家说：“有钱了你就可以像我一样到郊外买一栋别墅，很悠闲地钓钓鱼，和儿孙一起散散步。那多幸福啊！”

渔民说：“我现在不正是这样的吗？我不幸福吗？”

对于孩子，对于我们每一个人，你就是你，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生命。你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你主宰着你的人生的意义，你主宰着生命的繁华与清净、优雅与从容、美满与幸福。别人不能替你而活，不能替你过日子。既如此，我们为什么老是要和别人，要自己的孩子和别的孩子比输赢呢？要知道，“人比人，气死人”啊！

人生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不能被肢解为起点、终点或者转折点。家长对子女的教育，不只是为了孩子某一个阶段的快乐、幸福、意义，更不能为了某个阶段而要牺牲另一个阶段。“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是“少壮伤悲”就不是伤悲吗？我们一直倡导给孩子幸福，是希望他们当下不幸福而去达到未来的幸福吗？幸福和不幸福有四种排列组合：现在幸福，将来也幸福；现在不幸福，将来幸福；现在幸福，将来不幸福；现在不幸福，将来也不幸福。现实中，我们的父母、老师教育孩子时往往会选择第二种组合——现在不幸福，将来幸福。我们为什不能让孩子现在幸福将来也幸福呢？

倘若硬要把人生比作一场比赛，那比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这场比赛可以不必在意于输赢，而在于是否追求到了真正的自我。

再说人生为什么一定要“跑”呢？跑起来多累呀！正常走不行吗？人生追求的应当是一场惬意、自由、快乐的旅行，你可以边走路边看风景，也可以边走路边思考，还可以边走路边享受可以享受到的一切。

话说回来，如果家庭教育回归到它的本义上去，是对子女心灵的教育，是对人的生命成长的教育，那“赢在起跑线上”又何错之有呢？家长从小就呵护孩子的心灵，从小就关注孩子的喜怒哀乐，从小就陪伴他、和他交流玩耍，这不正是家长的本分和天职吗？

如果孩子考了第一，他觉得很幸福，你为什么要跟他急呢？进了北大清华，他自己感到很快乐，你凭什么要跟他急呢？

所谓“输在起跑线”和“赢在在跑线”之争，反映了中国家长对家庭教育茫然无措，心中无底。这表面上是中国家长不懂家庭教育，实际是中国数千年传统的以家长为中心的自私、贪婪、功利的家教观在作祟。家长潜意识中在意的更是他们自己做家长的输赢，而不是在意孩子的生命成长，在意孩子的人格是否健全，在意孩子的人生是否活出了意义。

比之以孩子为中心、以人为本的现代家庭教育，中国旧式家庭教育一开始就输了，输在了方向上。方向错了，何谈结果；方向错了，只能南辕北辙，越走越远。

3、从“重男轻女”到“建设银行不如招商银行”

中国人、中国家长重男轻女的观念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倒回去几年，中国夫妻特别是农村夫妇的生育观多以“一定要生到儿子”为底线。那部脍炙人口的小品《超生游击队》很能反映这一点：为了一定生到“宝贝儿子”，已经有了三个“丫头片子”的夫妻为逃避计划生育东躲西藏，从海南岛到吐鲁番，躲一路生一路。

然而，时至今日，尤其在城里，一种新的生育观又有冒头的迹象，即“生儿不如生女好”。生儿子叫“建设银行”，是要给“建设”项目投钱、贴钱的；生女儿叫“招商银行”，是要往家里招财进钱的。

为什么沿袭了几千年的重男轻女的观念会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呢？这也是中国家长的自私、功利和狭隘在作祟。

深究起来，中国很多家长是把孩子当做自己的私人财产，像对待财物、东西一样，而没有将其视为具有独立人格的生命主体。这是封建传统下的亲子观念和现代人本主义新型家庭关系之间的本质区别。

把孩子当物件、当财产，那就必然考量其客体价值，即满足主体、满足家长需要的程度。这是以家长的需要为中心的。过去之所以重男轻女，之所以非要生到儿子，是因为在封建男权时代，儿子更有机会给家长带来荣耀，带来好处，既是传宗接代的依托，也是光宗耀祖的希望，还是养老防老的依靠；而生女儿终归是别人家的，即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以，古代把生男孩谓之“弄璋之喜”，生女孩则是“ 弄瓦之喜”。璋是好的玉石；瓦是纺车上的零件。有的地方生男曰“大喜”，生女曰“小喜”，亲友赠送彩帐、喜联，男书“弄璋”，女书“弄瓦”。鲁迅先生曾揭露和批判过这种重男轻女的做法：生个儿子，便当作宝贝，放在床上，给他穿上好衣裳，手里拿块玉（璋）玩玩；生个女儿，便只能丢在地上，给她一片瓦（纺砖）弄弄。

到了近几十年，一方面是男女平等的观念慢慢浸入人心，另一方面生男生女对满足家长需要、对父母利益的“性价比”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生个儿子，从出生，到他上学，再到他买房结婚，家长似乎都只有投钱的份；生女儿，特别是生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情况就大不一样，她可能为家长招来有实力、有地位的“乘龙快婿”，尤其在她出嫁时家长还会收到价值不菲的彩礼。所以，看重这种利益的家长，认为儿子是赔钱货、女儿是赚钱宝；儿子是往外投钱的“建设银行”，女儿是往里揽钱的“招商银行”。而且，儿女似乎是贴心、听话的“小棉袄”，儿子则是叛逆、闹心的“调皮蛋”。过去，父母看重“养儿防老”，现在不少家长觉得儿子指望不上，反倒认为女儿更讲孝道，更舍得，在他们年老的时候对他们的照顾更周到更细心。有的家长甚至提出现在不是“养儿防老”，而是要“养老防儿”，也就是儿子靠不住，对老年父母不尽心，有时还会“啃老”，得防着点。

也许直接把儿女视为赔钱或者赚钱的“货”的家长并不占多数，但是，把活活生的人当作“货”、当做财产，是极为狭隘、极其自私的。如2014年一则雷人新闻，说四川一对夫妻坚信存钱不如存人，于是一连生下11个孩子。这是赤裸裸地把孩子当做私人财产。

中国家长生育观的悄悄转变，既有观念解放方面的原因，更是他们自私、功利的心理所致。

以人为本，把孩子当作具有独立人格的人，那孩子本身就是价值的主体，他的幸福、快乐、成长才是目的。按照现代人本主义的这种观念，不存在“重男轻女”和“建设银行不如招商银行”的分别，不存在划算和不划算的问题，即生儿和生女一个样，都是父母爱情的结晶，都是独立的个体生命，都是人类社会的主体。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纠缠于生儿好还是生女好、“赢在起跑线”与“输在起跑线”和“惟有读书高”与“读书无用论”这样无谓的争论，也没有必要纠结于对孩子究竟该“穷养”还是“富养”或者“严教”还是“慈教”那样“术”的选择。

我们最应该做的是静下心来彻底清算我们旧有的本末倒置的家庭教育观念，矫正家庭教育的出发点、方向和目标。只要“道”正确，“术”就很好办了。

这就是我所说的来一场彻底的家长革命。

第二章《剪翅膀 中国家长无知无畏的毁才之举》（待续 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