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2日，Steam诞生15周年。

15年前，Steam还是一个仅为V社自家游戏提供程序修补和更新服务的启动平台，那时候还没有商店功能，它的目的也还不是为了掏空你的钱包。

15年后，Steam已发展成为一个坐拥3亿注册会员的全球性PC在线游戏平台，拥有在线购物、开发商运营、好友社群系统等多元化功能。

从破土萌芽到枝繁叶茂，Steam每次的功能完善和版本迭代似乎都井井有条。在G胖各种“威逼利诱”之下，开发商开始学会谨言慎行，玩家也开始走上心甘情愿“剁手”的不归路，一切都顺遂无忧。

殊不知，也有让Steam连栽跟头的事，那就是游戏审查。最近引起轩然大波的“为无删减成人游戏开辟绿色通道”事件，又将Steam推上了风口浪尖。

2018年9月15日，Steam在部分地区上架了《Negligee: Love Stories》，号称是启用最新内容筛选工具后首款过审的成人恋爱游戏，但该游戏却因内容敏感、尺度过大等原因在28个国家和地区被列入禁售范围，Steam的难堪不言而喻。

其实，这种难堪，由来已久。

摇摆不定的审查机制

2011年，鼓励玩家自由创作的Steam创意工坊诞生，玩家自主贡献的灵感和创意极大丰富了游戏内容。对于热衷不断发现新事物、尝试新mod的玩家来说，这无疑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地。然而，这也为后来“小黄油”的肆虐提供了滋生的空气和土壤。

《Haydee》女主角原本的造型

标榜为科幻风动作射击游戏的《Haydee》，在开放的关卡编辑器和创意工坊的配合下，摇身一变成为了不可描述的绅士游戏。原本没有面部细节的冰冷半机械主人公变身《合金装备5》中的静静、《古墓丽影》的劳拉、《街霸》中的嘉米，犯规的乳摇和性感的身材瞬间为游戏带来全新的另类乐趣。

《合金装备5》静静

《古墓丽影》劳拉

《街霸》嘉米

被玩坏了的《上古卷轴》也如出一辙，“老滚5邪恶mod”成为热搜， “性感沙滩和老滚5哪个更出色”也成了热议话题。各种脑洞突破天际的mod像“春药”一般，刺激着玩家的原始欲望，也成就了老司机们一轮又一轮的狂欢。

如果说创意工坊仅仅是“小黄油”的开端，那么青睐之光（Steam Greenlight）的出现，则是“小黄油”的催化剂。

2012年8月，Steam为保护独立游戏开发者推出了青睐之光（又称“绿光计划”），将“某款游戏是否能在Steam上架”的决定权让渡给了玩家。开发商可与玩家直接交流游戏设计理念，然后由玩家决定该游戏能否上线，意图借助玩家的力量向平台输送更多健康向上的优质作品。但是，有些事情是让Valve始料未及的。

青睐之光上线不到一个月，Steam就已收到近百万用户超千万份投票和3000多款游戏的上架申请，然而从Valve公布的首批青睐之光受益名单来看，最终能够上架的只有很小一部分作品。

因新作《Seduce Me》涉黄被拒绝的开发商No Reply对于Steam的“无情”表达了强烈不满，“为什么暴力与血腥都是被允许的，而色情却总是低人一等”。

《Seduce Me》

Valve发言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Steam从来都不是一个以提供色情内容为目的的平台，绿灯计划也不会为大家提供这样的机会，Valve将在条款中把“禁止色情”的内容补充得更加完整明确。

可以说，无论是从过审数量还是从执行条款的严格程度来看，青睐之光上线之初，Valve还是尽到了“守住最后一道门”的监管责任。

然而，随着更多开发者的涌入和提交作品数量的剧增，高度依赖人工审核的Steam上开始出现了大量的“漏网之鱼”。 2014年起，民间开始出现“Steam四大名著”（山、羊、桥、球）的说法，其中的“球”便是知名的《樱花之灵》（Sakura Spirit）。

《樱花之灵》

作为欧美人开发的Galgame，《樱花之灵》在制作水平和可玩性上都比不上同期的日本老前辈，但是这样一个喜闻乐见的游戏类型出现在当时阵线并不全面的Steam平台上，依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换言之，《樱花之灵》的意义并不在于游戏本身，大家的追捧更多是对Steam对于这种特殊游戏品类宽容态度的回馈，这也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传统Galgame厂商对Steam平台的重视。此后，越来越多的“小黄油”开始堂而皇之出现在Steam上，大名鼎鼎的《巧克力与香子兰》（NEKOPARA）便是其中之一。

《NEKOPARA》

但是，Valve并没有也不可能完全放任“小黄油”的肆意蔓延（我堂堂全球知名大厂，怎能让自己的大业建立在淫秽色情之上），时不时跳出来的“毫不客气”和“拒之门外”除了让Valve怒刷存在感外，也让指责Valve审核标准摇摆不定、审核通过与否全凭心情的声音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为保万无一失的厂商们也开始了“另辟蹊径”。

公开的“潜规则”

为了逃避Steam的监管，有厂商开始铤而走险采用推出十八禁补丁的方式：最初以“不痛不痒”的全年龄段版本在Steam上线，随后再通过其他网络渠道释出“无修正补丁”来吸引更多玩家。在Valve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许之下，一时间，很多厂商开始闻风而动，甚至出现了专门整合此类补丁的网站。

此时的Valve，能做的仅仅只是：发现即下架，被投诉即下架。

如果说这一切都始于Steam与厂商之间的心照不宣，但是被玩家戏称为“哈尼炮”的《HuniePop》则彻底撕毁了Valve最后一层遮羞布。

《HuniePop》开发商曾发表推文并贴上Valve的回复原文，推文大意如下：“《HuniePop》的所有问题，包括补丁，已经得到了Valve的明文认可”。默许打补丁的方式本是Steam的潜规则，但是《HuniePop》却在不经意间将这样的潜规则公诸于世。

挣扎之后的妥协

面对公众的质疑，Valve未曾给出过明确解释，但是G胖在后来的模糊回应中称，面对这类游戏，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两点：一是对于开发者来说，要找到正确的渠道来传播这些成人内容；二是对于Steam来说，需要有一个分级过滤工具，让玩家们看到适合他们年龄段的内容。

于是，随后的一年时间里，作为规则制定者的Valve便开始上演了一出“发号施令”与“自我否定”的好戏。

• 2017 年10月，Valve加大监管力度，不再允许开发者在商店或者社区页面发布未经Steam审核的十八禁补丁。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相关内容和游戏反而出现了增长，其中主要增长市场还是在中国和日本地区。
• 2017年12月，Valve开始年末大扫除，审核力度收紧，18禁新作《Hoshi & Ishi》尚未正式发售就被强制下架，打擦边球的《未满十八岁请勿进入》也未能幸免。
• 2018年5月，Valve再次责令成人游戏在两周之内进行整改，否则撤出Steam。包括《HuniePop》、《Mutiny》和《巧克力与香子兰》等老牌黄油在内的不少厂商收到“通牒”。 随后，有国外玩家在change.org上发起了万人联名请愿的活动，试图阻止Steam的扫黄行动。
• 2018年6月， Valve态度360度大转弯，发表声明称“只要不违法不抄袭且不是恶意攻击别人的游戏，都可以发布到Steam商店里”。 舆论压力下，Valve选择了妥协。

• 2018年9月，Valve开辟绿色通道，首款无删减成人游戏《Negligee: Love Stories》上架Steam，包括中国和日本在内的28个国家和地区禁售。

全新过滤机制上线

面对Steam毫无征兆的“发车”，等候多时还未坐稳扶好的老司机们也感到一脸蒙圈。看看Steam推出的全新功能，再回过头来想想G胖早前的回应，“需要有一个分级过滤工具”这件事情，Valve似乎已经酝酿很久了。

根据Valve公告，一方面，Steam新增了开发者与发行商首页，让玩家方便追踪自己喜爱的游戏开发商和产品更新信息，大幅修改了即将发行游戏列表的挑选方式，能更准确地呈现玩家感兴趣的即将发行游戏；另一方面，对于“小黄油”一类含有争议性内容的游戏，Steam在玩家账户偏好设定中改善了筛选功能。

在产品范例中，《绝地求生》、《SCUM》、《巫师3》、《侠盗猎车手5》这类有射击、血腥、甚至裸露等大作皆被列为18禁。

需要强调的是，尽管Valve认为目前的过滤机制已经足够用来筛选符合用户年龄和身份的游戏内容，但是换种解读方式，这次Valve无非是将“锅”又甩到了用户身上：作为平台，我们已经使用技术手段尽到了保护未成年人的责任，最终决定浏览哪些内容，还取决于用户自身，如果你年满18岁，身心健全，可以勇敢把提示语前面的勾选框选上。言外之意，如果你未满18岁，你坚持要看这些内容，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小黄油”之争何时了？

尽管欧美部分国家已经建立了严格的游戏分级制度，“小黄油”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仍处于灰色地带。Steam作为一个兼具多样性和包容性的全球化游戏发行平台，聚焦了世界各地的游戏开发者和玩家，考虑到每个国家和地区在政治、种族、色情、暴力等方面评判标准的差异，以及过于宽泛和模糊的法律定义，都给Steam的监管带来了困难。

什么内容可以上架，什么内容整改后可以上架，什么内容是明令禁止的，无论是Steam内部工作人员，还是玩家心里，都没有统一的衡量标准。换句话说，如何做到一碗水端平，完全避免双重标准，这对于Steam而言依然任重道远。

也许，Valve可以摸着良心说，即便前方千难万阻，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的确，2017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运营五年的青睐之光彻底退出历史舞台，靠玩家投票决定游戏能否上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这也为粗制滥造的渣作或者抄袭之作关上了方便之门。

然而令人担忧的是，青睐之光的退役并未带来更好的解决方案，某种程度上来说，继任者Steam Direct甚至是一种倒退。开发者只要支付100美元就能在Steam上发行项目，用简单粗暴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15岁的Steam，一边是对用户钱包的虎视眈眈，一边又是沉甸甸的社会责任，Valve至今还没有找到如何兼顾二者的方法，只能期待Steam下一个15年。

另外，“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在这里同样适用。用户有需求，也就有厂商愿意冒险而上，但是大打擦边球、挂羊头卖狗肉的方式并不是长久之计，不仅不利于厂商自身的发展，还将造成整个市场的恶性循环。作为玩家，学会甄别良莠，自觉抵制色情类低俗营销作品，游戏市场才会更有希望。

最后，憧憬一下没有“小黄油”的Steam：当肥宅们失去了快乐的源泉，又从营养快线转向了快乐水，只会越来越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