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叫我来巡山，听听三刀侃大山。

作者：黄三刀

01

林则徐曾经为一个漳州人撰写墓志铭。

这位漳州人姓郑名开禧，字迪卿，又字云麓。我们不知道他的生卒年月，只知道他是清嘉庆十九年（1814）进士。

郑开禧的一生大致可以分成几个阶段，中进士之前在漳州生活读书，中进士之后，在北京工作十来年，以后到广东工作，最后因工作表现好，而被提拔为山东省盐运使。盐运使为从三品，大约相当于副省级。

郑开禧去世之后，林则徐为他写墓志铭。林则徐何许人也？乃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浓墨重彩的民族英雄！他为一位默默无闻的漳州人写墓志铭，可能吗？

02

漳州图书馆存有“赐进士出身诰授中议大夫山东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云麓郑府君暨元配江淑人墓志铭”的拓片。拓片显示，郑开禧的墓志铭上，清晰地刻着这样的文字：“诰授荣禄大夫兵部尚书两江总督赐紫禁城骑马现广东钦差大臣同里愚弟林则徐顿首拜譔”。

林则徐的头衔全是真的，而“同里愚弟”应作何解？

我想，古人为人作墓志铭，大都说好话，客气话，同里是老乡的意思。中国人的家乡观念很重，范围可大可小。在美国，同是中国人就是同乡；在北京，同是福建人就是同乡；在福州，同是漳州人就是同乡；在漳州，同是漳浦人就是同乡。

林则徐认郑开禧这个同乡，应该是在北京，也就是说，他们曾经一起在北京工作过。

03

林则徐是福建侯官（福州）人，生于乾隆五十年（1785），嘉庆十六年（1811）进士。林则徐在京师为官7年，3年庶吉士，嘉庆十九年（1814）授编修。此后历任国史馆协修、撰文官、翻书房行走、清秘堂办事。

和林则徐同一年到北京工作的有两位漳州府漳浦县人——黄时中和邱有容，他们“钦赐会试，授翰林检讨”。编修和检讨都是在翰林院做文字工作的小官，从七品。

同事，同乡，“同年”（科举制度下的读书人十分重视“同年”），他们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很大。

嘉庆十九年（1814），郑开禧考中进士，并授内阁中书。内阁中书掌宫中诸文书之起草、记录、翻译、缮写等事，也是从七品。

清制，进士参加朝考之后，择优任“翰林庶吉士”，较次用为“内阁中书”。也就是说，当初朝考，林则徐被择优，任“翰林庶吉士”，而郑开禧朝考成绩属较次者，为“内阁中书”。

04

1814年的郑开禧和林则徐，一个是“内阁中书”，一个是“翰林编修”，他们一起在“中央机关做文字工作”四年。四年同事，志同道合，加之有几位漳州老乡作铺垫，成为朋友，称兄道弟。

愚兄愚弟，这是朋友互相之间的称呼。从中进士的时间看，林则徐早三年，他是26岁中的进士，但未必就年长于郑开禧，郑开禧可能中进士的年纪要大一些，所以“愚弟林则徐”也许不是谦词，是真实的年龄差。

“同里愚弟”由此而来，说的是真话。

以后二十年，林则徐进步比较快，官至两广总督、两江总督（未到任），兵部尚书（清代总督照例加兵部尚书或右都御史衔，称为座衔，总督为正二品，兵部尚书为从一品）。

05

道光十九年（1839）林则徐到广东当钦差大臣的时候，郑开禧在广东任上。而这期间，他们不可能没有联系，因为林则徐离开北京的十来年间，郑开禧还在“中央工作”，而且所在的岗位十分重要，是吏部文选司郎中。

吏部相当现在的中组部，文选司就是文选清吏司，“掌官吏班秩升迁改调等事”，郎中就是司长。

显然，在朝廷专管官吏升迁改调工作的郑开禧，不可能对一路上升的同乡林则徐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是成就他一生仕途命运背后的神秘推手。

和郑开禧青少年时期相比，那是个多事之秋。野心勃勃的大不列颠王国对古老的中华大地虎视眈眈，鸦片战争即将发生。

06

林则徐受命于危难之际。

1839年3月10日，林则徐经过两个月的旅程到达广州，珠江两岸，人头攒动，争睹钦差风采。整个广州都在等待和倾听钦差大臣的声音。那个时候，身为广东地方官的郑开禧应在其中，他是众多跪迎钦差大臣的地方官员之一。

我们很难揣摸他当时的心境，但我想他一定为他感到自豪。林则徐的回答是第二天在辕门外贴出的两张告示：《收呈示稿》宣明钦差大臣到广州的目的是查办海口事件。

而《关防示稿》无异于钦差大臣此行的第一个宣言，是虎门销烟的先声。这个告示是林则徐作为钦差大臣向广州官员、百姓和外国人的首次公开亮相，它不仅再次以清廉告白天下，而且是为了驾驭当时复杂的局面。

07

据林则徐的日记记载，他当天住在越华书院，并写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个夜晚，作为老乡和曾经的同事，郑开禧是否拜访过钦差大臣？我们不得而知。

郑开禧最后官职是从三品，请官职比自己高的上司兼老乡林则徐写墓志铭，是很正常的事。正如林则徐在墓志铭中所说的，郑开禧后人告之以葬期，“谓藏幽之石必有刻也，非余不可。余既哀君之中道而宾，又奉君之有后，爰为之铭。”

郑开禧的坟墓一直保留至今，这才有了我在漳州图书馆看到的墓志铭的拓片。了解历史的片言只语，了解也许是林则徐背后的那位神秘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