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雕弓特约作家，笔名包夫人。东北一线女写手，金牌段子手。

一

郎朗的老师，钢琴大师加里•格拉夫曼说在带到他们面前每30个被称作“天才”的钢琴演奏者之中，有一个是真正的。郎朗无疑是这个时代钢琴演奏的“真正的天才”。

媒体和爱乐者有相当一部分黑郎朗的。艺术领域，各有偏爱，无需争辩。

很多人是看了媒体的报道，特别是郎朗父亲对郎朗堪称严酷的教育方式，以及一些他们父子最初在媒体面前缺少公关意识的外行表现，而反感郎朗。就像我们看八卦新闻和真人秀就以为自己真了解明星一样。

一度郎朗成为了古典派音乐界的急功近利型成功者的代言人——在这里我真心想说一句，了解评判一个艺术家，最起码要亲自到场听并且看他的现场演奏，通过更多渠道和场所去看他的表现，这样对于一个艺术家才算是公平的。仅看一部分媒体的报道去草率的讨厌一个人，于只看获奖证书和奖杯就崇拜一个人，同样是一种偏见。

昨天郎朗在雕弓读报读者见面会上，有很多动人的瞬间。

二

“做作”是很多人对郎朗的攻击常用的一个词。

在读者见面会时，我最大的感触是郎朗无论怎样华服笔挺，瘦身成功，他在接受采访面对乐迷时都有一种特有的诚恳草根气质。这种气质让很多人觉得他不够“艺术”缺少我们理想中学院派的书卷气。

昨天盛京大剧院音乐厅座无虚席中，有一群人格外触目。他们是来自郎朗公益项目，捐赠电子钢琴成立了“郎朗音乐教室”的康平县一所乡村小学的师生。他们肤色更黝黑粗糙，穿着也更灰暗不合时宜，在一片鲜明整洁的正装观众中，一排穿着廉价运动装校服的孩子和几位老师非常显眼。当捐赠仪式开始他们上台，郎朗照例会赠送礼物，说几句勉励的话。我们非常习惯于音乐人对孩子谈：“热爱音乐，热爱生命，音乐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这样高大上充满人文情怀的话。这才符合我们心中大师的腔调。

可是朗朗对着孩子开心的用纯正沈阳口音夸奖起这群一身泥土气的孩子：“这孩子一看就聪明，以后得老有出息了！”

其实我们都明白，郎朗音乐教室这样的项目，意义在于音乐美育的普及而不是要精准培养精英。农村孩子接受教育，最切实的目标就是有用有出息，对于这群平时一件西洋乐器都见不到的孩子来说，对他们说最朴实最实际的鼓励，更亲切也更易懂。

郎朗出自普通家庭，曾经因为付不起额外的红包被有些辅导名师恶意倾轧，为参加国际大赛借贷度日，在北京廉价租房求学——他最了解一个有才华的人从底层奋斗，最初最强韧的动力，就是要有出息。这个理由听起来不高尚，不人文情怀，但这是没有其他附加条件可依傍的孩子最能听得懂的密码。

三

三个孩子现场演奏，既有郎朗自己的学生，也有本地7岁的小朋友，还有出众的钢琴专业学生。在几百人的音乐厅，郎朗完全可以礼貌的点评夸赞一下，宾主尽欢。

但郎朗具备一个钢琴狂人特有的投入和执着。他就在几百人的注视下，手把手示范左手伴奏的强弱，某些段落触键的精准与控制，不厌其烦。一旦有键盘打开，郎朗心里只有音乐旁若无人，这也体现在他现场演奏的表现中。很多人批评他弹琴太浮夸，好像音乐界对视觉系的特别鄙夷。

德奥音乐体系为基础的古典音乐，似乎总是推崇克制深沉的演奏风格。因此李斯特、瓦格纳甚至柴可夫斯基，都常是被人诟病，因为华丽炫目和旋律过于好听，或者音乐家本人太像个明星。

可是正因为有这些音乐家，才有大批视古典音乐为畏途的人会来到音乐厅欣赏音乐，了解古典音乐。他们的炫目的演出，华丽精准的技巧，还有美妙斑斓的音色，对维系古典音乐生命力，功不可没。

四

在见面会中一个学步年纪的幼儿中途嚎啕大哭，他们一家成了全场的焦点。其实父母把这样年纪的孩子带到这样的场合并不恰当。遇到这种情况，有些音乐大师会怫然变色，因为觉得这种不礼貌的行为，既不尊重自己更不尊重音乐。

内田光子曾经因为自己没有演奏结束就有观众鼓掌，而回头对观众怒目而视，更有凯斯嘉莱特因为观众在演奏期间窃窃私语大声咳嗽，干脆中止了演奏。（我相信他们也有自己充分的理由）

郎朗对那天嚎啕大哭的幼儿，在台上拿着话筒大声（也是东北口音）的说：“哎呀，不容易啊，这么小带来熏陶，听这么长时间音乐，也是够累的。”

我相信那个小孩子的父母，之前一定是万分窘迫，听了郎朗的话，一定会心中无比感激，释然宽慰。

郎朗作为一个世界顶级演奏家，对普通人的外行与失态，表现出的是宽容和体恤。

五

在昨天访谈中，郎朗在台上说了一句话：“演奏家不可能一直处于巅峰期，也有弹不好的时候，只要有一次弹不好，全世界就只记得你弹不好的这次，把你以前弹好的全忘了。”

这句话，他是笑着说，却说出了古典音乐钢琴演奏界的另一面——所有的努力从零开始，而有一次失误，一切努力再次归零。

我们觉得清高无比的古典音乐界，其实有势利和冷酷的一面，有时更甚于体育竞技界——李云迪曾经被无数人追捧，前段时间的失误，被口诛笔伐，甚至传出被几大唱片公司封杀的消息。这个圈子需要你保持高水平状态，维系顶级的合作者，恰到好处曝光率，还有火候精准的文艺文化腔调。把这一切做到，非天才加勤奋和运气不可。

钢琴演奏家，并不能一生永远处于巅峰期，衰老疾病或者其他原因，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天才就垂青放过他们。一位年轻钢琴家曾经在霍洛维茨晚年登门求教，在演奏一曲之后，霍洛维茨觉得他有些地方有点控制不住，而他晚年也受衰老引起演奏控制水准下降之苦，他幽默的对年轻人说：“你不能弹得这么随意，你得像我这么有名以后，才可以这么弹。”

古典钢琴演奏家，是在台上用琴键统帅千军万马的王者，然而“自古美女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作为一个最普通音乐的爱好者，我看到了顶峰时期的朗朗，希望他有一天“公然老去”时，我们依旧能感激他年轻时代给我们的精彩与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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