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1103-1142年） 字鹏举 河南汤阴人

这些年来，一直在思考岳飞为什么会被处死？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这样一位德才兼备、声名显赫的军事将领死在自己人手里？历史是人书写的，史书也是人书写的。我们常常讲有些史书乱记载，很多地方不可信，有些历史细节可能被篡改，但是大的事件并没有记错，比如岳飞的确是一位忠臣，是一位爱国将领，但他的确被南宋朝廷处死了，这点是不会错的。比如李自成大军里到底有没有李岩这个人、多尔衮到底有没有和庄妃好上等等，这些细节其实就不重要了。站在大历史的角度上看，考证或者争论一些细枝末节的具体问题，可能使我们学历史会感到吃力，甚至会迷失方向。

学历史，不是为了记住某个具体的历史名词或者花边故事，而是为了理清历史脉络，从而发现一些问题，为后世提供借鉴。前一段微信朋友圈流行《极简唐史》、《极简宋史》等极简历史，就笔者看来，对于成年人来说，看这样的文章真的没有意义，既不是鸡汤也没有具体的指导借鉴意义。历史是用来分析和思考的，在大的脉络比较清楚的前提下，分析这些事为什么会发生，能否避免？这才是我们要学习历史的方法。

史书大方向基本说对了，通过认真学习分析，足以为后世借鉴。北宋末年、南宋初年的这一段历史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宋高宗赵构在徽钦二帝被俘虏后仓促登基，面对严重的危机形势，宋高宗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合理的或合适的？在这个历史大背景下，岳飞究竟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很多人认为，宋高宗赵构是个投降派，严格地说，宋高宗不能算是投降派，应该算是妥协派、主和派，因为宋高宗从未投降，宋高宗的南宋朝廷也并没有受到金朝的遥控。但是，宋高宗为什么执行妥协路线？这就值得深思。宋高宗赵构领导的南宋，能消灭刚刚灭亡大辽的金朝吗？能以武力守住东南半壁江山吗？

1127年4月，北宋都城汴京开封被金朝的大军攻破，徽钦二帝连同后宫和一大批大臣约3000余人被金朝掳掠去北方，这已不是简单的斩首行动，可以说北宋中枢算是被连锅端了，北宋灭亡，此时北宋未被占领的地区陷入没有朝廷的无序状态。

赵构是宋徽宗赵佶第九子、宋钦宗赵桓的弟弟，事故发生时，赵构因为在外募兵，幸免于难，他是唯一没有没掳走的徽宗之子、钦宗之弟，是宋朝皇位理所当然的合法继承人，于是赵构在河南商丘被拥立为宋朝新的皇帝。金朝并没有就此罢休，建炎三年（1129年）二月，金兵奔袭扬州，赵构一行狼狈渡江，经镇江逃到杭州，金兵穷追不舍，赵构又逃到宁波，后不得已躲到海上避难四个月，又逃到温州。第二年，金兵撤离江南后，赵构才回到杭州。

绍兴二年（1132年），赵构将杭州定为行在，开封依然是宋朝名义上的首都，南宋朝廷初步在东南稳住了局势，暂时消除了再次亡国的危险。能在金朝穷追猛打的攻势下，重建宋朝，这是相当不容易的事。

飞剧照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一段时间，荆湖、江西、福建等地农民起义和盗匪风起云涌，钟相、杨么领导的起义声势浩大，刚刚喘口气的宋高宗，不得不抽调兵马镇压南方的农民起义，在岳飞等将领的镇压和招抚下，农民起义很快被被平息下去，“攘外安内”的内部总算先稳定了下来。1138年，经过十余年与南宋的战争，把持金朝朝政的主和派认识到彻底消灭南宋暂时无法做到，因此与南宋签订了和约。岳飞是反对与金朝议和的，他对宋高宗说：“夷狄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议。”

果不其然，1140年初，金朝内部发生政变，金太祖第四子金兀术（完颜宗弼）等主战派杀死主和派，金兀术亲自率大军南下攻宋。但是，这从进攻并不顺利，金兀术在安徽阜阳、河南许昌、周口等地遭到岳飞、刘琦等南宋将领的顽强抵抗，史书对这些战果有争议，后世不少人认为岳飞等将领在汇报战果时候夸大了成绩，其实成绩并不小。绍兴十年（1140年）七月，在各路宋军对金兵作战取得节节胜利时，宋高宗下令各路宋军班师，准备和金朝议和。宋高宗的目的很明显，以战促和。岳飞在十二道金牌的催促下，无奈班师回朝，感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先期从伪军手里收回的大片土地又被金朝占领。

有人不竟要问，节节胜利为何还要班师停战？其实，南宋初年，在军事上取得的一些胜利是有原因的。我们都知道，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后，北宋采取重文抑武的国策，防止武将做大割据乃至威胁朝廷，对军事体制做了重大变革，中央军事单位犬牙交错，指挥权、调兵权相互制衡，并对部队采取“更戍法”，军事将领定期对调，目的是做到“兵不识将、将不识兵”，防止兵为将有，产生军阀，重演“陈桥兵变”。这样一来，在冷兵器时代，部队的战斗力必然大幅下降，部队被压的死死的，基本没有机动性和灵活性，士兵对将领也必然缺乏感情和信任。所以，北宋的军队战斗力从中国历史的纵向看，是大大下降了，北宋文风盛极一时，尚武之风却销声匿迹。在宋朝军事力量下降的同时，少数民族的军事力量却在显著增强。以前的游牧民族，虽然兵强马壮，但是不懂兵法，组织水平低下，所以一旦汉人政权处于统一状态，对付少数民族还是有办法的。

契丹建国是少数民族文化进步的一次质的飞越。石敬瑭送给契丹的幽云十六州，不但给契丹带来先进的农业生产，也给契丹带来了汉文化，此后他们不仅兵强马壮，而且组织体系越来越严密，政府越来越靠谱，所以北宋一直无法战胜人口明显少于自己的辽朝（契丹）。金灭辽以后，金朝的军事力量更胜于辽，在骑兵装备、战法运用、攻城技术等方面有了显著进步。金灭辽是摧枯拉朽的，当然也是因为辽朝经过200余年的进程后，腐化堕落了。

金国刚崛起时，军事实力称雄东亚无敌手，主要依靠的就是彪悍的骑兵。经过马具的改良，包括马蹬的发明，汉文化军事思想的吸收，金朝练就了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金灭北宋时，有组织严密、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快速机动的20万雄兵，加之汉人的加入，又提高了金兵的军工技艺，出现了人、马皆披铠甲的重装骑兵（铁浮屠），金朝的统治集团不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文盲，多数是熟读兵法、文武兼备的才俊。

金朝的精锐骑兵 铁浮屠

除了这些优点，还有一个优点和契丹一样，就是皇室亲王领兵作战，少数民族几乎都有这样的传统，辽朝时候的大将几乎都是皇室耶律家族的亲王，比如耶律休哥、耶律斜珍等等，都是杰出的军事将领。金朝也是这个做法，而且在这方面并不逊色，完颜娄室、完颜宗弼、完颜宗翰等等，都是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这些人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都能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后世的清朝初年也坚持这个传统，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豪格等等。皇室的亲王领兵打战有很多好处，这个不细说。

因为北宋朝廷整建制灭亡，南宋朝廷初创，国家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在这样一个多因素作用下，南宋初年的军队体制还没有理顺，朝廷来不及管的那么具体，许多部队是由抗金义军发展而来，兵多数是由将领招募而来；当然，这时候朝廷也不想管的太死，所以南宋初年的军队恢复了活力，基本做到兵将一体，比如岳家军。

岳家军是岳飞在靖康之变后一手带起来的部队，有抗金义士、有收编的农民起义军等等，兵员高峰值为10万人左右，其中有3万左右骑兵，这一点是十分不容易的。岳飞本人英勇善战、爱兵如子，加上训练严格、纪律严明，将士对岳飞十分信任和崇拜。这样一来，部队机动灵活，士气提高，战斗力增强，加上民族情绪高涨，民心可用，所以岳家军成军十余年来，打了许多胜仗，生成了较强的战斗力。但有一点要知道，岳家军打的战，基本是发生在北宋旧有疆土之内，对手主要是伪军，即伪齐的部队，金朝立北宋叛徒刘豫为伪齐皇帝，也想以汉制汉。所以岳家军占据了地利、人和的优势，地形熟悉，民心可用。岳家军与金兵也发生过战斗，但是次数较少，主要在后期。

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五月，金兀术（完颜宗弼）在宋金双方“盟墨未干”的情况下，撕毁和约，兵分四路南侵，再次大举攻宋，金兀术亲率金兵主力攻入开封，金人打来时，原来伪齐的官吏纷纷迎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占领了原来根据和议由金归还给宋的陕西、河南等地。

慈母

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六月初，岳飞正式出兵北上抗金。在接连获胜的形势下，高宗送来圣旨：“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岳飞不理会朝廷的圣旨，违诏北伐。七月初，基本完成了扫清开封府外围据点的作战计划，形成东西并进，夹击盘踞汴京开封的金国军队主力的态势。在南宋朝廷的一再催促下，岳飞班师回朝。

分析当时的形势，南宋实际上无力收复中原，更无力深入北方，以步兵为主的南宋军队，一旦战线拉长，被金兵各个击破的危险，这这情况在以前北伐时已发生多次。即使岳飞他们能再向北方推进，后勤补给也难以跟上，当年宋太宗雍熙北伐，准备的不可谓不充分，动员的后勤保障力量不可谓不多，但粮草依然被辽军烧毁，只得饮恨败回。

宋高宗强令岳飞班师回朝的时候，岳飞的部队已经全线推进到黄河一带，远离后方，到汴京开封不远了。而此时，金兀术的12万金兵主力正集结在开封一带，如果岳飞主力继续推进，那么大战将一触即发。以骑兵为主，又有开封城做后盾的金兀术当然求之不得，一旦开战，不是胜负难料的问题，不出意外，宋军是要失败的。这种失败，宋高宗输不起。岳家军此时是南宋的主力，也可以说是当时仅有的一幅拿得出手的家当，南宋要是失去这支军队，覆亡指日可待。

503年后的1643年，崇祯皇帝在只剩孙传庭这一副家当的情况下，不考虑战略收缩，保存有生力量，以待时机，而是连连下诏催促孙传庭出函谷关与李自成决战，最终孙传庭全军覆没，兵败生死，明朝在半年内也随即灭亡，明史云：传庭死，而明亡矣。

又过了295年，1938年春天，国军在台儿庄地区对日作战取得大捷，即台儿庄大捷，国民政府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于是迅速集结重兵，想借此机会与日军战略决战，毕其功于一役，好在天不亡我，有高人提醒危险，于是迅速疏散部队，数十万国军跳出了日军包围圈，即便如此，后来还是不得不掘开黄河花园口，以滔滔黄河水阻止日军追击，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

从宋高宗的许多批示中可以看出，宋高宗十分看重岳飞和岳飞率领的这支部队，宋高宗曾经手书“精忠岳飞”赐予岳飞，对岳飞的作战也多保持宽容的态度，颇像当年主席和林彪在东北解放战争期间商量工作的好氛围。岳家军是宋高宗的心头肉，没有岳家军这支部队，宋高宗吃不香、睡不好，有了这支部队，就有了主心骨。宋高宗曾经说，和谈有底气，要打也不怕。

宋高宗的12道金牌，终于把岳家军从死亡的边远拉了回来。岳飞回到朝廷，心灰意冷，再三恳请朝廷解除其军职，以便回家种田。宋高宗说“未有息戈之期 ”，不许。1141年一月，金兀术再次领兵南下，二月，岳飞率部驰援淮西，金兀术无法取得新进展，于是同意议和，但要求南宋处死岳飞，才能议和。岳飞于1141年除夕被朝廷处死，一同被处死的还有长子岳云和部将张宪。随后，宋高宗陆续解除韩世忠、张浚等主战派的兵权。打战劳民伤财，而且是明明打不赢的战争，还是先与民休息，过太平日子吧。

岳飞就这样一句话被金兀术处死了？宋高宗就这么听话？彼时，南宋和金朝已经形成拉锯状态，金朝无力全线南下攻灭宋朝，事实已经证明，不然金朝主战派头子金兀术不会兴师动众南下后这么快就同意议和。宋高宗是不是因为金兀术有这个要求，就处死岳飞？许多人认为，金兀术的这个要求是岳飞被害的直接原因，其实不然。刚才说了，南宋与金朝经过十多年的征战，已基本处于均势，金要全面灭南宋，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金兵的实力，比明朝末年清兵的实力要强，但是，这个时候的金朝政治水平还比较低，不善于团结汉人，不善于利用汉人的智慧和力量稳定占领区，他们扶持的伪齐政权就是失败的例证，金朝光凭军事力量是难以蚂蚁吞大象的。此外，南宋的形势总体比明末要好，有一个没有争议的继承人继承了皇位，也没有像李自成、张献忠那样规模宏大的农民起义和派系林立的内部问题。此时南宋朝廷已经得到较为完整的重建，军事实力已经得到有效提高。金兀术作为一员老将，不可能没有认识到这些，这些才是促使金兀术议和的真正原因。为什么金兀术要求南宋杀岳飞？原因很简单，一来岳飞打死了金兀术的女媳，也给金兵不小的损失，不杀不解恨；二来为将来条件成熟对南宋再次用兵消除一个大隐患，消灭一个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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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高宗就这么听话？有人说，岳飞曾经抗旨，该死。其实岳飞抗旨北伐这个事，是有原因的，后面有故事，宋高宗事后也追认，倘若因为抗旨而杀岳飞，完全可以光明正大杀，不必以“莫须有”的罪名。也有人说，岳飞要求直捣黄龙迎回徽钦二帝，才导致杀身之祸，其实这个口号宋高宗也喊，但是宋高宗不是白痴，岳飞有这个本事打到敌人的老窝，将徽钦二帝迎回？别闹了，大家都是喊喊而已。宋朝很厉害吗？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早就收复幽云十六州了，还躲到杭州来干嘛？当年太宗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但没有收回幽云十六州，自己还差点送了命，“仅以身免”。当下，汴京城破，百业待兴，能稳住局面就不错了。所以这句口号也不会导致岳飞送命。

也有人说，军队是朝廷的军队，怎么能叫岳家军呢？这个是岳飞必死的原因。其实，这个叫法是民间喊喊，朝廷一开始考虑提振军心士气，也是默认的，后来岳飞已经回到朝廷，被解除兵权，并主动要求转业养老，并未形成事实上的尾大不掉之势，回到朝廷的岳飞已经没有危害，以此为理由杀岳飞，不可信。

还有人说，岳飞建议宋高宗立储君导致杀身之祸，高宗对岳飞的建议有批示，说这事不是你手握重兵的将领该说的，话已经说明了。建议立太子，历朝历代都有，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件事也不应该是岳飞遭遇杀身之祸的原因。

金兀术画像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岳飞的死亡？我们再来看看岳飞此时的价值和当时的形势：刚才说了，宋金双方总体上已处于拉锯状态，但总体上金朝还是占上风占主动，随时能给南宋带来不小麻烦。而宋朝在宋高宗的努力下，各方面已初步恢复，尤其是已经生成了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部队，已不是开封城破时兵荒马乱的光景，金朝真要打，南宋也有实力守。那岳飞此时的价值何在？有岳飞，南宋也消灭不了金朝；没有岳飞，只要有岳家军在，南宋也可以自保。此时的岳飞就是处在这么个形势下。但是宋朝的传统是礼遇大臣，即使你没有更重要的战略价值了，朝廷也要好好优待你，于国家民族、江山社稷有大功的岳飞能杀吗？不能。即使议和不成，也不能杀岳飞。

但是，有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宋高宗的母亲韦太后还在哈尔滨洗衣服，宋高宗的爹--宋徽宗已经在1135年去世了，一想起老爹客死他乡，想起老娘的悲惨境遇，宋高宗常常泪流满面。他经常和大臣说，身为皇帝，竟然母亲还在帮人干粗活，保护不了母亲，活着有什么意思？1643年，李自成攻破洛阳，宰杀崇祯帝的亲叔叔福王朱常洵，崇祯帝得到消息后，痛哭流泪：“朕竟不能保一叔。”最是有情帝王家。

史书记载了金兀术要求杀岳飞才能议和，但没有记载要求只有杀了岳飞，才能送回宋高宗的母亲韦太后。这种事情于双方都不是光彩的事情，于宋朝更是。但是，岳飞死后的半年多，韦太后的确被宋高宗派出的使臣接回到杭州，算上路途来回的时间，几乎刚刚好。双方对峙的形势基本形成，迎接太后回来的时机也就成熟了。

回到杭州、回到儿子身边的韦太后，后来要求当尼姑，宋高宗不许，韦太后没有办法，只好在皇宫内着道士服修行，饱经沧桑的韦太后究竟是在救赎什么呢？

杭州岳王庙

1162年（绍兴三十二年），宋高宗禅位给养子宋孝宗赵昚，宋孝宗继位后即给岳飞平反；1178年（淳熙五年），朝廷为岳飞追赠谥号“武穆”，宋宁宗时追封为鄂王。为岳飞平反，追赠岳飞谥号“武穆”都是在宋高宗在世的时候完成的，宋高宗此时还是太上皇，养子赵昚的庙号是孝宗，赵昚这人特别孝顺，这么孝顺的人要为岳飞平反，肯定征求了宋高宗的意见，就是说，宋高宗同意给岳飞平反，自己钦定的案子自己同意平反，这就好理解了，岳飞确实是个牺牲品，是为了赵家私人利益的牺牲品，是为了换回宋高宗自己的娘亲作的政治妥协，所以，宋高宗才同意给岳飞平反。

约300年后，明英宗朱祁镇通过夺门之变恢复帝位，处死了土木堡之变后拥立弟弟朱祁钰（景泰帝）登基的兵部尚书于谦。于谦在土木堡之变后，拥立明英宗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为皇帝，尊被蒙古人俘虏的明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迅速稳定人心，调兵遣将，成功处置了危机，保卫了北京，是明朝的功臣，但明英宗在世时没有为于谦平反，明英宗自己知道于谦“实有功”，几次想给于谦平反都没有落实，直到明英宗的儿子成化皇帝朱见深继位后才给于谦平反。

如果没有天大的愧疚，宋高宗不可能在世时同意给岳飞平反的。对宋高宗而言，给岳飞平反的时机也成熟了，“靖康之变”已过去35年，被掳去哈尔滨的宗室死的差不多了，接回来的母亲韦太后也于3年前去世了（韦太后1159年去世），宋高宗用忠臣的命换回了自己的母亲，良心必然受到谴责，为此，宁可打自己的耳光，也同意养子孝宗为岳飞平反，说不定，这个平反就是宋高宗本人一手策划的。

从宋高宗的经历看，此人不是凡人，是个心思缜密、做事有章法的人。一是开封城破前曾经被哥哥宋钦宗排到金朝做人质，其在金营的表现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以至于金朝方面怀疑他不是宋朝皇帝的弟弟，要求宋朝重新换人。二是在自己明确不能生育的情况下，从太祖赵匡胤（宋高宗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弟弟宋太宗赵光义的子孙）这一系寻找皇位继承人，宋高宗养子宋孝宗就是赵匡胤的后代，不是宋太宗赵光义的后代。宋太祖、太宗兄弟当年留有“烛影斧声”的传说，说是弟弟宋太宗赵光义杀了哥哥宋太祖赵匡胤，抢了皇位，所以宋高宗就将皇位还给太祖一系。而这已经过了8代了，血缘已经很淡了。三是在55岁的壮年将皇位禅让给养子宋孝宗，自己当太上皇，几乎不干预朝政，又当了25年的太上皇才去世，命途多舛的宋高宗早已看透红尘。

宋高宗在首都开封城破、北宋朝廷灭亡的危机时刻登上帝位，颠沛流离，妥协但不投降，重建了宋朝和中央权威，拉起了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保住了赵宋半壁江山，为江南带来了150多年的相对承平岁月，就国事来看，他已经做了足够的努力。开封被攻破，不是赵构的责任，那时他还是个无权的王爷；王安石变法失败也不是赵构的责任，那时他还没出生。问题是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就国事而言，赵构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人的事，一个人再伟大，也不可能短时间消融长期累积的冰山，得有个过程。

宋高宗不是投降派，他一直留心军事，1161年，立志“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金朝皇帝海陵王完颜亮亲率数十万大军攻宋，大军直逼长江沿线，后因金朝内部政变，海陵王被部下杀死，金兵北返。即便如此，也不可忽视宋朝的军事准备。从另一方面看，金朝当时确实长期保有强大的军事实力，而且亡宋之心不死。

同样是亡国，南宋在北宋灭亡后坚持了150余年；而南明在崇祯帝上吊后却只存在了18年。可以说，正是宋高宗的努力，才挽救了南宋朝廷、挽救了南方汉人。至于后世之君不能卧薪尝胆，收复中原，既是后世君臣的责任，也和当时少数民族特别强大有关。但不管怎么说，杀害忠臣孝子岳飞是宋高宗一生最大的污点，也给后世带来很坏的影响，岳飞之后，南宋再无战神，杀岳飞就是杀掉了南宋的精气神。

两年后，1163年，宋孝宗主动北伐，这时宋高宗刚刚禅位不久，北伐这样大的事情不可能不经宋高宗同意，此次北伐史称“隆兴北伐”，最终以失败告终，事实再一次证明，北伐难上加难。但此时南宋敢于主动北伐，说明经过宋高宗数三十余年的努力治理，国家元气已得到恢复。宋高宗日夜都想恢复故土，收回幽云十六州，无奈，形势不允许。

历史给岳飞的定位是：著名军事家、战略家、书法家、诗人。对，岳飞不是政治家，他心里想的都是和金朝打战，收复失地。从岳飞的角度看，金兵不可怕，是可以战胜的，他曾请求宋高宗给他20万精兵，说这样就可以完成直捣黄龙（金朝老巢，在吉林农安）的目标。这和袁崇焕跟崇祯皇帝说“五年平辽”没有什么质的不同。这可能不是吹牛，而是认识偏差。

从单一的角度看问题，总是容易犯错误，政治家想问题往往考虑多种因素，一件事情如果长期得不到解决，必有重要原因，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好解决的问题早就解决了，早在开封城破的六七十年前，北宋仁宗的皇后刘娥就说过类似的话。不能“如果”“只要”，如果给岳飞1万装备精良的解放军，提着机枪和金兵干，那完全可以直捣黄龙。

不少名家称：“高宗之朝，有恢复之臣而无恢复之君；孝宗之朝，有恢复之君而无恢复之臣。”其实都说错了，太宗之后，宋朝再无恢复之君臣，没有这个实力、没有这个时机。不是宋朝后期不努力，已经算是很努力了，实在是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孝宗时，金朝皇帝是金世宗完颜雍，此君被朱熹称为“小尧舜”，此时的金朝也是一派盛世景象（大定盛世）。

北宋仁宗、神宗、哲宗以及南宋孝宗等都很努力过，实在是因为祖宗家法、缺乏战马、敌人强大等多种因素制约，才导致北伐屡屡失败。岳飞的失意，源于理想偏离了形势，约500年后的明末将领卢象升也是这个悲剧，通俗地说，就是生不逢时。但岳飞此后成为民间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也算是努力付出后的回报吧。

岳飞的遇害，源于当时特殊的情况，具有偶然因素，倘若韦太后在1135年就和宋徽宗一起去世了，岳飞必不会死。毕竟，宋高宗需要岳飞这样一个将神以备不时之需，哪怕是精神层面的存在，在忠臣和娘亲二选一的情况下，宋高宗自私地选择了娘亲。

（原创作者：朱稳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