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老洋炮之死野史趣闻

2018-10-24 21:30:32

松林,姓张。打我记事儿起他家就俩人,另外一个是松林他爹老洋炮。老洋炮肯定是绰号,至于他真实名字到他死我也不清楚。老洋炮一张黝黑的脸,眼睛大的出奇,一副鹰钩鼻子,一张门神似的嘴,嘴唇很薄而且好像永远粘上了什么颜色似的从来都没干净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他的两只手,手指像中风后遗症似的卷曲着,吃饭抽烟提裤子好像很难很难,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但是,和别人吵起架来那真是洋炮,一阵炮轰准能让对方偃旗息鼓。每每如此,松林在后面结结巴巴吭吭哧哧不知在说些什么;如果老洋炮得意之时便不会打他,若有半丝不快便劈头盖脸一顿胖揍。奇怪的是老洋炮貌似残疾的手到底怎样操起家伙的呢?后来,才听人说他是装的。

松林个头很高,长长的白皙的脸,他最鲜明于别人的特征是两道浓浓的八字眉以及人们所说的地包天的下巴,满嘴牙齿乱七八糟一点也不齐整,说起话来慢条斯理恭恭敬敬,甚至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提起来松林就不得不说说松林他娘。我没有见过她,只是听村里的老人讲,松林的长相随他娘,老实劲儿也随他娘。但是,老洋炮却喜欢打她。打跑了一次被老洋炮当书记的叔请了回来,再跑再请,三番五次五次三番都是如此,直到老洋炮的叔被划成右派,松林他娘被老洋炮最后一次毒打再也没有人能把她请回来。松林娘走时带走了松林的妹妹嫁到离我们村不到二里地的镇上。

还听说松林娘经常做衣服和鞋子让妹妹给松林送来,但都被扔到了村头的池塘里。有人说是老洋炮逼着松林扔的,也有人说是松林自己扔的。时间长了松林娘也就放弃了,另一方面的原因大概是她又有了儿子。从此,松林母子再没相见。再后来听说松林妹妹来看过亲爹和亲哥哥,再再后来,她也不来了。直到松林埋葬的那天我也没有见到松林的妹妹,再后来埋葬老洋炮的时候也没见到 她。这些都是后话。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过的,松林渐渐长大,而且还有机会读了几年书,还参加了红卫兵大串联到过北京。这个光辉历史让他后来当上了生产队会计。

松林做事特别较真,村里的大官儿小官儿都特别厌恶他,几次都要撸了他,但每次都不得不不了了之。因为松林不仅是八代贫农而且见过毛主席,又加上老洋炮跑去公社告状,这个无依无靠的书呆子竟然没人能奈他何。

能怎么着松林的只有老洋炮。

老洋炮装病不挣公分而且爱赌,松林直板又不肯占公家的便宜,当着生产队会计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另外,人们经常听到老洋炮的谩骂声,甚至是拳打脚踢,弄得松林天天夹着尾巴低垂着头,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而老洋炮却是洋洋得意,有一句话都成了他的口头禅了——儿当寡汉爹吃白面。我经常听人说是儿当寡汉娘吃好面,可到了老洋炮嘴里变了。也是,松林只能孝敬他旁无他人。

松林和我父亲是同学,年龄自然和我父亲也相差无几,论辈分他叫我父亲叔。整个村里能和松林说的来的好像也只有我父亲,松林只要有空儿就会来我家。他们扯的那些话题我很少能够听懂,虽然不是之乎者也;松林和我父亲在一起很是健谈,虽然说话象拉风箱似的。

又一日傍晚,松林怀里揣着东西来到我家,一脸的神秘却又抑制不住眉飞色舞。“快看看这是啥!”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如此高兴过,也是仅仅这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如此灿烂。 我父亲诧异地看着松林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松林坐下。松林从腰间解下烟袋,用手指轻轻撑开袋口,烟袋里不是烟丝而是一袋麦子。松林神秘地说:“猜猜我从哪里弄的?”但是,又不等我父亲接住他的话茬急忙继续说道:“我发现麦秸垛里有麦籽儿就想到了牲口棚里的淘草缸,这段时间我就替老闪(老闪又称大个,饲养员)挑水换淘草水,攒了几个月,嘿嘿嘿,是不是意外惊喜?”

我父亲似乎明白松林的意思立刻说道:“拿回去!给你大(河南方言,儿子对父亲的称呼,现在快失传了。)吃!”听我父亲这样说松林好像很是不高兴地说:“老家叔,我最佩服你,上学时是现在还是,俺大那个人不配糟蹋这好东西!”我父亲神情突然很是严肃:“松林,你这话说的不对,他再咋着也是你爹呀,反正我觉得他很可怜,全村人没一个人看得起他,如果你也这样他不彻底完蛋了,还有啥活头?”松林一时语塞,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似有所思地说道:“我又有啥活头?你才比我大两岁我兄弟他都上学了,我有啥指望?”松林刚才进门时的神采飞扬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伤感与惆怅。“分你家一半,我回去做饭去,不然俺大回来又要骂人。”说着松林把麦子倒在桌子上起身就要走。忽然一个人影闪过来搂头朝他打去,把我们一家人都吓得几乎跳起来。也许太专注于麦子了,也许根本没想到隔墙有耳,被激怒的老洋炮什么时候进来的没有人注意到。

松林一边躲一边嘟囔道:“这是在人家家里!这是在人家家里!”老洋炮一边打一边回道:“就是在华主席那儿我也是你爹!你个鳖孙王八蛋我不糟蹋粮食哪来的你?!没良心的东西!我刷刷你那驴脸!”

我父亲母亲急忙拉住老洋炮对松林喊道:“还不快走?”可是,松林没有动:“走哪去?回家比这还厉害。别拉他,让他打死我把命还给他就是了,免得活在世上一天受一天窝囊气!”老洋炮一听更是来气了,他挣脱身子跳起来朝松林砸去。我父亲实在看不下去冲着老洋炮大叫一声道:“你出去!立刻,马上!”老洋炮有点不服,他瞪大了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眼光里充满了鄙夷:“大丈夫不为两斗米折腰,松林才给你一把秕谷子你都把良心卖啦?当面教子背地里教妻你懂不懂?”这是我父亲的软肋,他一生最怕别人觉得他贪别人便宜,最怕别人说他不明事理。这也是老洋炮屡战屡胜的法宝,他犀利刻薄的语言如矛锋每次都能直插对手软肋而让对手瞬间倒地。

我父亲脸上立刻红彤彤象被人搧过一样,他示意我和母亲把桌子上的麦子收起来还给松林。这时的松林突然象疯了一样站起来叫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叔!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啥你全冲我来!”松林此时再也不吭吭哧哧象拉风一样。

但是,老洋炮这个常胜将军从来都不吃谁的那一套,松林更不值一提了。生活在继续,谩骂与殴打也如影随形,只是后来的全是听说来的,这一次是我唯一一次亲眼目睹松林的生活状况,就像印在脑海里一样挥之不去。

终于分地了,松林提出来要最远的那块被邻村的人挖成了坑的地。至上而下没有人不同意松林的要求,老洋炮也愿意,毕竟俩人一下分到了将近二十亩地,是其他村民的十倍。松林较真的性格派上了用场,加上老洋炮战无不胜,被侵占的土地要了回来,挖土毁田得到了遏制。

但是,天不由人。第一年颗粒无收,地成了鱼塘。松林把驴子卖了抵了公粮,老洋炮那个骂呀,村里有人那个乐呀。

第二年开春水终于耗干了,松林抓住机会种了二十多亩玉米。秋里,老洋炮乐了,村里有人眼红了。

村里人要求重新分配土地,老洋炮不同意。于是,村里人告状老洋炮上访,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少数服从多数,二十多亩地被分成若干份。天不遂人愿,第三年又泡汤了。随之,又闲置起来,又被侵占被取土。至今早已成了外村的责任田,被亲人遗忘了。

松林快四十岁了,已经没人提亲了,他被列入了十三棍僧名单。但是,虽然队长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这个会计始终没变,他依然坚持着他的正义他的良心。不过,他的正义和良心被一任又一任的队长诅咒着,被老洋炮叫骂着。

这一年牤牛犊子做了队长。

生产队里还有几十亩树林地要分下去,成材的树自然要卖掉。牤牛犊子把卖树款抓在手里只让松林记账,说什么管账的不能拿现金,这叫健全监督机制。松林信了。

树卖完了,村里便向松林索要账本上的钱款,松林实话实说,这下牤牛犊子翻脸不认了,派出所很快介入了这件事,老洋炮不只是把松林骂个狗血喷头而已,他是醒了就骂,看见就骂。

松林百口莫辩,只恨苍天无眼却又无可奈何,别说七日内把所有款项补齐,就是一辈子也补不齐啊。

记得那是个星期六的下午,忽然有人说松林喝农药了,我随着人群急忙拥向松林的家。松林已经不再挣扎,身边那一瓶乐果空荡荡地倒着,老洋炮在哭喊着。人们七手八脚把松林抬上车子,父亲示意我拉上车子,我撒开脚丫子朝镇上跑去。

一切都来不及了,父亲领头兑钱买了棺材把松林埋了,那个猪羊满院乱跑的家只剩下老洋炮一人,没有人再听他的谩骂,没人再无声地接受他的殴打。

不久,那个院子里猪羊的叫声也听不到了,只剩下满院子粪堆在听老洋炮自言自语。

又过了许多年。

好几天没见到老洋炮了,人们都说老洋炮这次捡破烂走的可能太远了,还有人说根本没见老洋炮出门。有人鼻子尖,好像闻到有特别的臭味儿。人们赶紧去老洋炮家,他真的已经发臭了。

牤牛犊子依然健在,而且儿孙满堂有模有样。

本文作者:a明月居士(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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