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历史」应县木塔建造 “北魏说”之我见野史趣闻

2018-08-21 14:30:33

  应县木塔的始建年代,史书记载有两种说法。一是“晋天福、辽清宁间”,二是“辽清宁二年”。两种说法或模糊或明确,但记录了一个共同的年代:“辽清宁”。明清间人对于木塔始建年代的疑问,也只限于“天福”“清宁”百余年间。现代科学测定提供的两条证据,虽然也不能确定其为天福还是清宁,但可以确定是在此期间所建:

  其一,“《报告》(按 指1993年由国家地震局地球物理研究所等十一家科研单位组成的‘应县木塔工程地质勘查队’所做的《勘查报告》)说:“从钻孔出土的文物,经专家鉴定,按报告说,‘除碎缸片年代为宋元时期外,其他多属西汉和仰韶文化之间’”。

  其二,“中国文物研究所,最近对应县木塔的材料(华北落叶松,当地称红芊)的年代,测定表明,确为辽代”。

  既然“出土碎缸片年代为宋元时期”,“木质年代为辽代”,此与历史记载并无不合。五百多年前的建筑,绝不能把五百多年后的碎缸片埋进地基下,北魏建筑绝不能使用辽代木料。科学测定表明,木塔的始建年代不会早于宋辽时期。

  然而,十多年前,突然有人提出“应县木塔的始建年代应在北魏”的新说。说实在的,当初我也觉得新奇,甚至有点儿“宁信其有”的想法。后来循着“新说”不断变化的各种证据找下去,却越来越觉得是无中生有。本文拟进一步指出“北魏说”之谬误所在。

静轮宫、大道坛——混淆概念

  “北魏说”的主要“依据”,是史籍中关于“大道坛”的一则记载:

  《魏书》载:“太和十五年(491)秋八月戊戌,移道坛于桑干之阴,改曰崇虚寺”。《通鉴》云:“南齐永明九年(491)八月戊戌,魏移道坛于桑干之阴,改曰崇虚寺”。

  这条史料本来于据可查,《资治通鉴》、《册府元龟》的记载也与此相同。但“新说”的论证方法却有点奇怪。

  一曰混淆概念。

  这里明明说的是“移大道坛”,论者却说:“事实上所移道坛只是一座静轮天宫”。并说“崇虚寺的前身,即是所移来的静轮天宫而无疑”。读者不禁要问:既说“事实上”,又说“无疑”,是什么“事实”?凭什么就“无疑”?如果不能说出些许事实,那就是在故意混淆概念。

  论者又说:“文成帝于兴光元年(454年)、献文帝于天安元年(466年)”还“幸静轮宫登受《图录》,这就更加证明静轮宫虽名曰毁去,但还健在”。这里虽说是要“更加证明”,却仍然是在混淆概念,又一次把“大道坛”换成了“静轮宫”。《册府元龟》卷五三:“文成兴光元年二月,帝至道坛登受符录”,“献文天安元年三月辛亥,帝幸道坛亲受符录”。说的都是“至(幸)道坛”,论者既说是“幸静轮宫”,不妨说说出于何典,还是另有秘籍?

  关于大道坛,《魏书》说:“始光初(424年),(寇谦之)奉其书而献之,世祖乃令谦之止于张曜之所,供其食物……及嵩山道士四十余人至,遂起天师道场于京城之东南,重坛五层,遵其新经之制”。

  关于静轮天宫,《魏书》说:“真君三年(442 年),谦之奏曰:……恭宗(太子)见谦之奏造静轮之宫,必令其高不闻鸡鸣犬吠之声,欲上与天神交接,功役万计,经年不成,乃言于世祖曰:……今谦之欲以无成之期,说以不然之事,财力费损,百姓疲劳……世祖深然恭宗之言,……乃曰:吾亦知其无成……”。直到真君九年(448),寇谦之临死时,对诸弟子说:“吾去之后,天宫真难就”。

  《水经注》说:“大道坛(‘号曰天师’)东北,旧有静轮宫,魏神麚四年(431)造,抑亦柏梁之流也。台高广,超出云间,欲令上延霄客,下绝嚣浮。太平真君十一年(450)又毁之。物不停固,白登亦继褫矣”。

  大道坛与静轮宫,两个完全不同的独立存在,不容混淆。

  其一,名称不同,一个叫道坛,一个叫静轮宫。从来没有哪一部史书把这两个物体混为一谈。

  其二,建造时间不同 :大道坛始光初(424)“遂起”;静轮宫神麚四年(431)造,真君九年(448)尚“难就”。

  其三,所处方位不同:静轮宫在大道坛东北。就如说“释迦塔在净土寺西南”一样,不在同一格局之内,更不是同一个物体。

  其四,建造难易程度不同:大道坛“四十余人至”而“遂起”,移建则毕其功于一日:“太和十五年八月戊戌(491.9.27),移于桑干之阴”;静轮宫“财力费损,功役万计,百姓疲劳,经年不成”, 从神麚四年(431)到真君九年(448)尚未就。

  其五,结局不同:大道坛“太和十五年秋八月戊戌(491.9.27)”“移于桑干之阴”;静轮宫真君十一年(450)“毁之”(比移道坛晚一年)。

  所有这些,历史记载清清楚楚。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二曰曲解古籍。

  《水经注》所谓“物不停固,白登亦继褫矣”,本来是说,物无常态,连白登台也相继废弛了。但论者的解释却别出心裁:“这里的‘毁之’,绝不能理解为一声令下就毁坏无遗,事实上这仅是一种‘宣示’而已。物不停固,就是说静轮宫还停留在已建成的原有状态之中”。 “毁之”而“不能理解为毁”,“不停固”就是“停留在原有状态。”从未有如此解读古书者。在“新说”论文中,此类曲解何只一处。

  新说论者为什么硬要混淆“大道坛(场)”和“静轮宫”这两个概念呢?因为他们要把应县木塔说成是从别处移来的道教建筑。但若说木塔是大道坛吧,大道坛在史籍中虽有“移建”的记载,却无论移到哪里都是一个土台子(见《词源》),与“木塔”毫无相似之处。若说木塔是静轮宫吧,史籍中虽有“上延霄客,下绝嚣浮”的描写,与古今诗文中对木塔的描写类似,却只有 “毁之”而无“移建”的记载。所以,就必须把这两个概念混淆起来,合二为一。需要溯其源时,就说木塔是“大道坛”移来;需要状其貌时,就说木塔之高大与“静轮宫”相似。两样货色齐备,各有各的用处。

  大道坛并不是静轮天宫,静轮天宫也不是大道坛。毁了静轮天宫,并未毁大道坛;移建大道坛,并未移建静轮天宫。混淆概念,并不能改变历史。

天王祠、药王庙——“三家村言”

  天王祠、药王庙之类,与释迦塔风马牛不相及。但论者却把它们扯到一起,本文也不得不说说。

  论者说:唐初大将李靖封卫国公,府邸建在应县木塔之东,还建有天王神祠、药王庙(李靖字药师)以祀李靖。李靖并仿照应县木塔制作了一个小塔模型,托在手中,成了“托塔李天王”。这里再次偷换概念,把隋唐时的李靖,换为《封神演义》里的托塔天王李靖,甚至连《封神演义》里的“燃灯道人”也被拉来助阵,说“燃灯道人遗言,让李靖就任观主。”像这样的“考证”,我们没有必要浪费笔墨了。这里只引古人一段话以证明其荒谬。成书于乾隆年间的《应州续志》作者吴炳就对此曾有评论:

  《田志》载:“天王祠在旧城东北隅,唐魏公李靖创建”。按李靖封爵为卫,讹卫为魏,或系记忆之误。自称为天王,沿袭三家村梨园之说,笔诸志乘,则鄙陋甚矣!……据《田志》云,辽金尚存,元末兵燹,是以无其地矣。削去允宜。

  “三家村梨园之说,鄙陋甚矣”——《吴志》一言以蔽之, 所以削去不载。孰料250年后却有人捡起来,并加以发挥,作为“新说 ”的历史依据,其鄙陋则何如。?况且,即使“三家村梨园之说”,也没有把释迦塔与“天王祠”、“药王庙”甚至“托塔天王”及“燃灯道人”之类扯在一起。

八卦、五行——故弄玄虚

  “新说”的“史料”依据大抵就是上面这些。剩下的就是八卦五行、九五七级之类“理论”依据了。

  为要证明释迦塔是一座道教建筑,论者说,应县木塔自身方位就是一幅后天八卦图。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与龙首桑干、平城浑水之类一一对应。且不说这种“对应”之牵强附会,就算完全符合吧,山野河川乃一方所共,官衙民居、佛寺道观,共处其间,岂一塔所独居?如果照此描述一下净土寺以及应县城内任何一处寺院的“八卦方位”,不也是对应龙首桑干、平城浑水这些吗?难道所有这些建筑都是道教建筑吗?

  论者又说:“道塔有九层五层之分,佛塔一般为七层。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道塔按八卦建,留有南天门,佛塔为圆形、方形、多边形,不留南天门”。应县木塔是五层八角,于是断定其为“一座道塔无疑”。

  佛塔究竟应该建几层?《魏书·释老志》说:“凡宫塔制度,犹依天竺旧状而重构之,从一级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谓之浮图”。一句“俗话说”,能代替论证吗?

  佛塔究竟应该为几边形?曾见张畅耕等三位先生《契丹仁懿皇后与应州宝宫寺释迦塔》一文,文中有一《辽塔概览》表,列举28座佛塔,平面八角形的即达22座。 “道塔按八卦建,留有南天门,佛塔为圆形、方形、多边形”,这里以“八卦”与“圆形、方形、多边形”对应,又要混淆八卦与八角的概念。新说论者既不去查阅一下相关资料,也罔顾遍布全国各地的佛塔,却以一句“俗话说”,限定佛塔的级数和形状,否定释迦塔为佛塔。虽然说得煞有介事,却经不起事实的检验。

一条旁证——张冠李戴

  “新说”论者还引用明清《应州志》中署名“濯庵冯清”的一首《登宝宫寺木塔》诗,证明木塔非辽代所建。原诗抄录如下:

边城暂憩梵宫游,直上浮图百尺楼。

势入云霄胸次豁,光依日月宠恩优。

名山胜水看无际,世态民风望未周。

行色匆匆一登赏,情兼后乐与先忧。

  北魏说论者首先认定,诗作者冯清为北宋时河南阌乡县人,画师,雍熙二年(985年)到应县登上木塔,写了上面这首诗。并说当时的木塔是一座道塔,这样就证明了木塔在公元985年已经存在,而非公认的辽清宁二年所建,并以此证明木塔就是静轮宫移来,当时还是一座道宫。对此,笔者曾有专文论及,没有必要重复了。这里只需说明,冯清,字汝扬,号濯庵,别号水月庵主人,顺天府宛平县人,弘治癸酉进士,正德十三年(1518)以兵部左侍郎兼左佥都御史,奉扈从整理兵粮等项,十四年规画宣大边务。(见明正德《大同府志》)《大同府志》收冯清诗二十五、六首,其中就包括上面那首登塔的诗。也许北宋时真的有过一位“画师冯清”,但此冯清绝不是彼冯清。况且,诗中明明说的是“梵宫”、“浮图”,能成道宫吗?“后乐与先忧”,这不是化用范仲淹的名言吗?论者何不查一下范仲淹出生于何年月?雍熙年间的画师读过庆历年间问世的《岳阳楼记》吗?

  “新说”还有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证据”,甚至把幽州大悲阁、永州兴王寺、大同五级大寺等等,也嫁接到释迦塔上,这些不说也罢。

“北魏说”有利于木塔申遗吗

  有人说,“北魏说”虽是十多年前就有人提出的,现在炒作炒作,有利于木塔申遗。我说此言差矣!释迦塔以其深厚的佛教文化内涵和美轮美奂、雄伟壮丽之姿,屹立千年,闻名于世,其文化价值不需要任何乔装和伪饰。申遗能否成功,是多方面因素决定的,而不在其历史之久暂。记得两三年前,在朔州市听一位专家的讲座,说首钢两栋仓库已申遗成功。首钢历史能有多久?一个连自己的身世也被弄得颠三倒四、恍忽迷离,连自己的文化属性也被弄得非佛非道、不伦不类的申遗主体,能被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组织认可吗?以混淆概念、曲解古籍、故弄玄虚、张冠李戴以及三家村梨园之说,来“提高释迦塔的文化价值,助推木塔申遗”,岂不是缘木而求鱼吗?

(来源:朔州新闻网)

本文作者:网信朔州(今日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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