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梁起义

从去年（公元前209年）十月到这年（公元前208年）一月，章邯率领的秦军在一年多的时间内，迅速灭亡了第一个楚国——张楚。连战连捷，所向披靡，三川郡、南阳郡、颍川郡、砀郡、陈郡，又回到了秦朝统治之下。攻灭六国，横行天下，那支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秦军确实又回来了。假如没有项梁、没有项羽，章邯北定赵、燕、齐，而后挥师南下，趁势剿灭楚王芈心，秦朝大厦还真可能被他挽救于将倾之际。

项梁是楚国大将项燕的儿子。项燕是楚国骁将。秦王嬴政曾派李信带了二十万秦兵攻打楚国，结果被项燕打得大败而回；后嬴政又派王翦率六十万秦军呼啸而来，败楚军，杀项燕，才灭了楚国。但楚人剽悍轻死，始终对秦灭楚不服气，耿耿于怀，所以楚地民谣有唱：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国灭亡后，项梁和侄子项羽在江东吴中（今浙江苏州）过着隐居生活，知道陈涉首举反秦大旗后，便领着项羽杀了会稽令，聚集吴中子弟举起反秦大旗。本来项梁并没有过江的打算。陈涉死后，他派到江淮之间略地的将军广陵（今江苏扬州）人召平害怕了，带着人马过了江，知道项梁是楚国名将之后，便假称奉陈涉的诏命，拜项梁为上柱国，让他去迎击秦军。项梁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呢。他二话没说，和项羽一起，带着八千江东子弟兵便过了长江、淮河，来到淮北楚国旧地。此时，继陈涉之后，第二个自立为楚王的景驹正占据彭城（今安徽徐州），他和将军秦嘉一起，抗拒项梁北上。项梁一战就攻克了彭城，而后继续追击秦嘉和景驹。最终秦嘉在胡陵被杀，景驹逃到梁地（今开封、商丘一带）死了。

扫清了第二个楚国的障碍，项梁驻军胡陵。这时，章邯的秦军也到了栗这个地方。项章的第一次交锋马上就要开始了。但这次并不是两人的直接交锋。项梁派了两个副将朱鸡石和馀樊君去迎击章邯，结果馀樊君败死，朱鸡石败回胡陵。项梁非常恼怒，带领军队进驻薛（今河南商丘），并处死了朱鸡石。一战下来，章邯可能觉得项梁的楚军和前边遇到的楚军也没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没太把项梁当回事儿，带着兵攻打魏王去了。魏王害怕啊，那么多楚将都倒下了，连陈涉都玩完了，章邯简直如狼似虎、势不可挡啊。他赶忙向齐王田儋和项梁求救。齐、楚也知道形势的危机：如果魏国一败，各国士气更加低落，秦军乘胜就有可能重演十几年前横扫六国的一幕。齐王田儋亲自带兵来了，项梁则派了项它带兵来了。章邯听闻魏王请了齐、楚两个帮手来，就决定趁他们立足未稳，夜袭敌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偷袭敌营最关键的，是速度和声音。这两个要求互相冲突：速度上去了，想保持安静相当难。章邯让全军口衔枚，也就是嘴里咬个树枝，夜间急行军，在齐楚联军还在睡梦中时，杀进了他们位于临济城下的大营。对秦军而言，这一仗的战术极为成功；对齐楚魏而言，这一仗如此惨烈，不但齐王与魏将周也战死，也逼迫魏无咎向章邯投降，只要章邯答应不屠城。章邯当然答应了，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任何时候都是上策，何乐而不为呢？降约定好了，魏王无咎点了一把火，烧死了自己。或许他知道南阳郡宋留的结局：宋留本为陈涉所派，略地南阳郡，后听闻陈涉死，便投降秦军，结果被秦二世判在公开场合用车碾死。与其被敌人羞辱处死，不如有尊严得自杀。魏无咎是挺仁慈而有自尊的人。

章邯一仗重创了三个诸侯。齐王田儋死后，齐国政权起了更迭：他的弟弟田荣收集余兵，跑到东边的东阿去了，章邯追上去包围了田荣；齐地百姓听说田儋死了，就找到齐王建的弟弟田假，立他为王，田角为相国，田角的弟弟田间为大将，以此来抗拒诸侯。魏王死后，他的弟弟魏豹投奔楚，怀王给了他三千兵马，让他重去略地魏地。楚国城池未受损失，但士气低落却是很明显的。那么，谁还能抵抗章邯呢？答案就是，项梁。

二世二年，秋，七月，大雨滂沱，连绵不休。武信君项梁正在带兵攻击亢父，听闻在东阿守城的田荣兵少粮缺，形势相当危急，便引兵救援，在东阿城下大破章邯围城的秦军。或许是秦军没料到，或许是秦军太轻敌，也或许两者兼而有之，章邯在与山东诸侯的交战中，第一次遭受了败仗，也打破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其实，如果回头看看秦军的战史，便知道项梁此次胜利的意义了。秦孝公之后，秦军较大规模的败仗屈指可数。赵奢败秦军、李牧败秦军、信陵君魏无忌败蒙武率领的秦军，再就是项燕败李信率领的秦军。战国时期，大概就这四次。项梁这一次，是秦军第五次的惨败。

章邯向西逃跑。武信君项梁当然不会放过这次乘胜歼敌的好机会。他让项羽和刘邦领军攻打城阳，自己独自领军追赶秦军，在濮阳东赶上了章邯，两军再次大战，结果秦军又败。章邯知道，前次失败的原因是骄兵轻敌所致，而从常胜到失败的心理挫折常导致士气的低落。于是，他撤进濮阳，沿着濮阳城一周，挖沟引水，婴城自守。攻下城阳的项羽、刘邦，本来或要帮助项梁攻击濮阳的秦军，但面对秦军的固守，两人转而去攻打定陶。

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他们的好日子似乎也到头了。对两次战胜章邯的项梁来说，既然章邯固守濮阳，一时难以攻下，也不必再在濮阳和章邯耗下去。他带兵东北击定陶，又大破定陶的秦军。同时，他的侄子项羽和刘邦和秦军在雍丘大战，不但打败秦军，还杀了三川守李由。楚军接连的大胜似乎在逐渐应验项梁从小就听过的那句民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项梁有点得意了：他认为这是天意，而他的楚军也真的是有如天助，难道不是吗？春秋战国时期，楚人便以好巫和神怪多而著称，项梁大概也觉得周围到处都是保佑他胜利的鬼怪神灵吧。事实上，如果没有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个人的偶然的决定，项梁可能真得有如神助了。

这个人是谁呢？秦二世。这个以为古往今来的名君，就是不顾一切的享受，不顾一切的摆谱，不顾一切的搞神秘，不顾一切的只想听好消息的秦二世，这次终于做出了一个正视现实、相当有魄力、甚至是舍弃了以前不顾一起要得到的东西的不顾一切的决定，那就是倾尽全力增援章邯。章邯困守濮阳时，一定在像先前的那些名将赵奢、李牧、廉颇、王翦一样，在培养士卒的斗志；秦二世的全力增援使得章邯的士卒更加士气高涨，斗志昂扬。与之对比，项梁则犯了先前章邯连胜后的骄傲轻敌的毛病，虽然宋义提醒了他，项梁还是无动于衷。

秦二世终于对了一次。这一次，延续了秦朝两年的寿命。